叶柔思忖着,萧清,你最好明年高中进士,奔着什么兵部、枢密院的一官半职去,用这法子多弄些宋人的军器法式图,我也好随着你,在开封城多待些时日。仿佛为了回报邵清的信任与体谅,叶柔眼里黠意一闪,讨好地禀报:“北边有人将我姐姐的口信送到了,我亲自去跑了姐姐相熟的两家番客,他们听说要进胡豆,虽觉得奇怪,但也愿意入舶,只是须先立契下定,以免开春后运来了,姚娘子又不要。因这豆子,还从未听说旁的宋人要买。”“好,昨日在苏府,恰是姚娘子家去做的宴席,我也与她说过,在替她打听海船运豆之事。你去与那些番商,将帐算得分明些,海船装豆,是按升算还是按斤算,要价几何?定银几何?倘使从登州市舶司上岸,与从辽境上岸后再南下运过宋境,价差几何?算清楚帐了,你再来禀我。”叶柔应了,暗道,你对姚娘子的事真是上心,只不知,你与她,我与杨禹,后头的缘份会如何?正嘀咕间,但见吕刚端了一盆呼呼冒着热气的点心,走过来。“叶柔,你这回的鳝鱼包子,皮儿终于不破喽!”邵清闻言,也去看盘里的包子。开封人口中的“包子”有两种,一种是菘菜叶裹了馅儿、以葱丝扎紧蒸熟的菜叶包子,一种则是薄面皮裹了馅儿蒸制的。后者与馒头的区别,在于皮的厚度与是否经过发酵。此刻,吕刚端来的薄面皮包子,一个个圆嘟嘟白胖胖的,褶子美观齐整,与邵清平时在街上看到的名店字号的包子,也无甚区别了。“世子,你尝。”叶柔兴致勃勃地劝道。邵清接过吕刚手里的筷子夹起一个,咬开一小点皮,让里头的馅儿散散热气,再咬了一大口品咂。鳝鱼肉丁事先由姜末、葱汁和豆酱腌渍过,熟了以后,一点腥气都无,只剩了浓郁的鲜香。邵清咽下,道:“好吃。”叶柔这才解释:“他的两个娃娃,从前就爱吃鳝鱼包子,他下值后,常会去市肆里买两屉。如今他的境况,州桥食肆里的鳝鱼包子,买不起了。”邵清浅笑。这女子,总算减了五六分辽人的习惯,没有什么吃食都放酸酪了。说到酸,邵清忽想起姚欢教姨母做的菜式,遂对叶柔道:“你再学个宋人爱做的鱼羹吧,用鲤鱼肉切了丝,与冬笋、醋、芫荽一同煮汤。我在苏府吃了,甚是清酸鲜美。”舐犊情深曾纬提着食盒,食盒里是一屉鳝鱼包子,一钵白米粥,往政事堂走。辰巳之交,常朝的臣子们陆陆续续离开文德殿。这些不必像宰相们那样再去政事堂议事的官员,有的径直回家,有的留在东廊下等着御膳所送午膳来。“咦,那不是曾家四郎?”“是他。曾家嫡子四人,这小郎君风姿最佳。”“也不小了,行完弱冠之礼都三年了吧。”“怎地,你想与曾枢相互称眷兄弟(眷兄弟,公爹与岳丈间互称)难怪你弹劾章相公虚增边事那般下力气,枢相必然都看在眼里。”“嗬,老兄你也太抬举我了,家中小女哪里高攀得上。听闻,就连蔡左丞(蔡卞)的联姻之意,枢相都婉拒了。”朱紫大臣家子女们的婚事,历来是官场轶闻的核心内容之一。联姻意味着结盟,尤其在党争白热化的时代,一场婚姻的指征作用,好比汴河桥梁四端高杆上的五两鸡毛,有助于中下层臣子们判断风向。曾纬将意味深长的目光甩在身后,跟着领路的书吏,又绕了两处短短的回廊,来到政事堂外。父亲曾布,入冬后就胃疾复发,昨日回府抱怨御膳所给政事堂准备的午膳,尽是章惇喜欢的浓腻羊汤馄饨(现代的饺子)实在难以下咽。于是今晨卯初,曾纬随着府里的马车,将父亲送到待漏院后,与父亲约定,自己去市肆里买鳝鱼粥。曾纬在耳房里候了好一阵,仍未见政事堂的门开启。他打开食盒,拿出温盘。毕竟十冬腊月,就算备了温盘,粥与鳝鱼包子,眼见着就凉了。为了避免火灾与滥用公帑,朝廷规矩,十月初一正式入冬,到次年正月三十这段时间,内侍省、政事堂、翰林院、御史台等地方才能烧炉子取暖。此刻,耳房里就有个小小的炭盆。曾纬于是干脆用温盘下层已经不烫的水洗了手,将鳝鱼包子一个个地掰开,挑出里头的鳝鱼肉,码放在粥罐上。又小心翼翼地拨拉了几块炭,调整成一个稳定的角度,把陶罐架在上面。“四郎?”忽听一个沉甸甸的声音唤他,曾纬忙抬头,却是章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