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仪与石宁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叹道:“兴许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吧,我去烧茶,你们把这只母兔拿到屋里去,别冻着了。”
烧好茶之后,她怕打扰到两人说话,送进屋里就出来了,没想到却又被钱郎中叫进去。
柳华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杯茶,冲程令仪招了招手。
“程丫头,过来说话。”语气格外和蔼。
程令仪依言上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刚才,吓着你了吧?”
程令仪摇摇头,“没有,柳姑母,过往如云烟,您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往前看才是。”
“你都猜到了?”
程令仪看向一旁的钱郎中,点头说:“钱老和我提过一些关于您的往事。”
柳华神情怆然,长叹了一口气。
“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早忘怀了,可刚刚看到你给母兔接生,我总忍不住想,若是当年有你这等手艺,我的孩子兴许就保住了……”
钱郎中面露不忍,低声解释道:“程丫头,当年师妹伤心过度引发早产,可却因为难产,孩子一生出来就没了气息,师妹也伤了身子,自此再也不能……”
程令仪心中满是同情,轻声劝道:“柳姑母,往事已矣,您的性子善恶分明,教导出来的孩子也定是个懂事孝顺之人,您若愿意收我为徒,我也必当如敬爱自己父母一般待您,虽则不能抵消您的失子之痛,但我亦是诚心期望您能过得快活些,人生在世,当追寻自在,若是用一道道枷锁捆着自己,岂不是辜负了年华?”
柳华笑意悲凉,“我一个迟暮之人,还哪来的什么年华?”
程令仪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只要我们还活在这个世上,过的每一天,都是年华,柳姑母,您和钱老都是要长命百岁之人,虽则前半生受了不少苦楚,可后半生的日子还长,您难道真打算就把自己困在这深山之中?”
钱郎中眼眶通红,忍不住用袖子抹起了泪。
哽咽着说:“是啊,师妹,你前半辈子都在为夫家操劳,呕心沥血,如今身上终于没了担子,正该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何苦在这种荒山野岭一个人等死?”
“以前,你常说要游历全天晟,收集各处的名方汇集成医书,为何却变成现在这般?我不明白,难道你为夫家做出的牺牲还不够多吗?”
柳华脸上的泪越落越急,摇着头,神色哀痛。
“师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子,握着茶杯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过了半晌,才说:“当年,我怀着身子,在家待得烦闷,听人说景洪县的红枫极美,就劝说相公带我去散心,公婆原本担心我的身子,不让我去,可架不住我日日央求,就也同意了,条件却是让相公去把家里急需的那批货物运回来,相公不愿让我久等,运货时没走官道,从山中抄了近路,这才会被贼寇盯上……是我害了他……”
“还有……我们的孩子,是我没本事将他保住,害得相公失了自己唯一的血脉……”
“都是我的错……”
这么多年,柳华头一回与人倾诉这些事,像是把积攒多年的自责悔恨都一股脑吐出,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令仪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