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谣将茶杯接了,说:“这茶已凉了,你本不该喝。”
贺赫赫道:“还不是你害的,不许人进来,连倒杯茶都要大费周章的。”
长谣一边起身去斟茶一边道:“我不是说了可让顺玉进来。”
贺赫赫却道:“今天教坊里有表演节目,玉交枝邀我去看,我懒得动,顺玉却一个劲地说好看,我便知是她自己想看,便打发她跟玉交枝去了。”
“这些日子你越发懒得动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长谣将茶吹了吹,放送到贺赫赫嘴边。
贺赫赫呷了一口,说:“我只是懒。”
“以前有这些热闹你也巴不得去看的。”长谣说,“皇帝又说等入冬了还要去游鼙鼓园赏雪,我们也一同去。你也别懒怠了,于身体无益。”
贺赫赫闻言便笑:“我的长谣越发稳重了,倒教训起人来了。”
长谣便回到架子床上躺了。贺赫赫笑着说:“你也别懒怠,快起来。”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得脚步声、掀帘子声,原是顺玉回来了。
顺玉行礼道:“奴婢向两位爷请安。”长谣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到床上躺了。贺赫赫道:“起身吧。坐下,细细告诉我,教坊那边有什么热闹的?今天表演了什么?”
顺玉便在脚凳上坐了,说:“这个倒有趣,是最近一个有名小说改编的,叫《还精哥哥》!”
贺赫赫正喝着茶呢,差点儿就喷了:“这……这种不入流的戏剧都能演?”
顺玉道:“也不是不入流啦,人家也是一种文化,公子别这么狭隘嘛。”
贺赫赫却道:“皇上也准许吗?”
顺玉笑道:“皇上可喜欢了,又叫玉交枝多多排这种戏!”
贺赫赫只觉得:在大粒年间寻节操,那是“粒粒皆辛苦”,想不到到了大颗这里,节操什么的简直就是颗粒无收啊!
因此贺赫赫下定了决心:无论多不想动都好,以后一定要多去教坊看戏!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长谣只在床上假寐,因此也听到了他们谈话,又听到什么“还精哥哥”,他听着耳熟,才记起自己曾没收了这本书,就在这个书房里放着。长谣颇觉好奇,便待沙青因来请安时,长谣便留在内间,翻了那《还精哥哥》出来读。虽说长谣三生三世都是有识之士,但都是自持身份之人,从未读过这些坊间野书。长谣第一次读这书,心中那激荡与灵魂的震撼无异于贾宝玉初读《西厢记》,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长谣读得津津有味,从双手捧书,变成单手拿书【不要问我另外一只手在撸什么】,津津有味,精精有味,真真有味。
次日上学,长谣又端起架子,命伴读们将所有男男小黄书叫出来。伴读们畏惧长谣,只能带着长谣到他们所住之处,指了一口大箱子,又将那口大箱子打开,却见里头大约有几十个包袱,每个包袱都有棱有角,显然是都包了书的。长谣佯作不知,问道:“这一包一包的是什么?”
那年纪最大的伴读答:“回殿下的话,这些是我们收集的文包。”
“文包?”
“对,都按类型分类好的。”
“还有类型?”
那伴读答:“是……好比说,好比说这个……殿下随手拿起的这个,便是父子文包!”
“父子?”长谣一听,顿觉耳边雷声轰轰,看官莫误会,他不是被雷了,只是被震住了而已。思忖了一下,长谣又冷面说:“没纲常的东西!”说完,长谣揣着父子文包就走了,当然不忘吩咐宫人们顺势将整口箱子都抬回去。
那伴读心中委屈:哪是没纲常了?三纲是君臣、父子、夫妻嘛,这个合集都有的……还有兄弟主仆的呢!
长谣为了掩盖此事,进屋查书时没有让人跟着,只是出来的时候让宫人进去抬箱子,只告诉宫人们这是书,旁的没有说,宫人们也不敢问。长谣自然是博闻强识过目不忘的,所以根本不用念书就可以应付功课考试,闲着无事,便拿小说来看,先解了父子文包。
然而,这些写男男小黄书的,总是喜欢胡编乱造,尤其是写豪门的十分不靠谱,有些地方写得很小气,比如某个穷小子续了一本描写贵族的书,写那大家大户的病娇受吃大头菜还津津有味,有些地方又胡乱往夸张里写,比如一开口百两万两的,这样胡海胡说不知道钱怎么花的,倒比写大头菜更显小家子气了。
这些也罢,反正萌点又不在贵族,只在父子情嘛,然而这书又大多却写得跟普通男男小黄书无异,剧情套路无论是君臣、父子、兄弟、主仆、师徒通通都是一样的,强攻就邪魅一笑低声一吼,弱受就梨花带雨破碎娃娃,无论是金刚受、大叔受到最后都是对月流泪、摇臀摆尾“不要”“你坏”“嘤嘤嘤”“他不爱我了”,这些陈词滥调初看还有些意思,但到底他又萌不起来,所谓千金易得、萌文难求!
且这些坊间小说都是良莠不齐的,而且这些个名字夺目的,竟然都是十文九雷,看得长谣几乎内伤吐血。长谣仍忍了,却见一个写小黄文写得极萌的,叫“艹操”,字“猛的”,好一个“艹猛的”,书如其名,十分操得很很猛。长谣看得津津有味,将他所写的书都翻了,原来他是个已作古了的人。而长谣却总觉得这笔法熟悉,却不知道,原来他一世为书生的时候,就是此人。那一世他作为学士却死于文字狱,与他偷写耽美也不无关系,当然,最大的缘由还是他讥讽时政,引起皇帝不悦。
长谣拣了那本艹操写的父子文,看了一眼,竟是手不释卷,只觉所言所说都是自己心事,而那父亲的性格也如同贺赫赫,简直就跟写同人一般。他竟是手不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