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赫赫怀着可以见到沙玉因最后一面的痴想,与暗卫一同进宫了。对于贺赫赫的痴想,暗卫并没多言,但他深知,那样残破不堪的尸体,见了反而比不见更难受。可是,皇帝却没接见他。
贺赫赫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住。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女人照顾他的胎。这些老妈子都照顾过很多怀孕的嫔妃的,经验丰富,手脚好,嘴巴严,单手能扒拉开菊花取死胎,二指能扣住孩儿鼻孔接生,力气很大。不过贺赫赫比较主张剖腹产。
贺赫赫刚睡过午觉,便见暗卫前来,还领了一个人进来。贺赫赫定睛一看那来人,喜不自胜:“小顺子!”
小顺子便笑着走近,说道:“公子,您的气色好多了!”
贺赫赫笑道:“是啊,好多了。我现在也没那些恶心巴拉的症状了,吃嘛嘛香,睡得也沉。”
沙玉因虽然犯的是叛逆罪,但皇帝思忖再三,还是将沙玉因定为意外死亡。大谏府的食客被暗杀死,其余人士便不作追究。大谏府众人俱已树倒猢狲,也没人关心失踪了的贺赫赫。唯有小顺子始终不忘,四处奔走,甚至到大皇子的府里求见沙青因。因为动静闹得比较大,所以暗卫知道了,问准皇帝后,暗卫便带了小顺子进宫伺候贺赫赫。
看着小顺子喜不自胜的模样,贺赫赫便觉得心酸,又道:“小顺子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要跟这位大哥说的。”
小顺子听了,便默默退下。
那暗卫皱眉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贺赫赫说:“这位大哥,你说皇帝什么时候才肯见我?”
那暗卫却叹道:“陛下不见你,是有原因的。”
“你且说来。”
“你既然那么痛恨陛下,到了陛下面前,难免会失仪。陛下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唯恐会一时怒火烧到你了。”
贺赫赫冷笑道:“他哪里是顾念我,不过是顾念我腹中的那块肉。可他既然连一个未出身的孙子都那么体贴,为何却能对自己的亲儿如此无情呢?”
暗卫便不说话。
贺赫赫叹了一口气,说:“他不打算见我……其实我见他,也不过是有求于他……我只想知道大哥……”
暗卫截口道:“那倒不必了,当晚在灵塔就已经将他火化了。骨灰已扬入江海,魂魄也已得到超度。算得上是去的干净了。”
“去的干净?”贺赫赫冷笑了三声,说,“干净……那我算什么?我腹中这个又算什么?”
“这……”暗卫面露难色。
贺赫赫便道:“也罢了……”这些天以来,贺赫赫也想开了不少。沙玉因死了便是死了,可他还得活着,还要将孩子带大,也算是不辜负他。难得在人间走一遭,他定要好好珍惜,过完整的一生。待他百年之后,回到那蟒君的宫殿里,才有足够的回忆咀嚼,供他有味道地度过无穷的岁月。
“我只还有一事相问,”贺赫赫皱起眉,说,“他……去得安详吗?”
此言一出,暗卫立马就想起沙玉因死时的惨状——血污满身,染红了白袍,因为箭雨太密,他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了。他死不瞑目,双眼大张,这僵硬的身体还被插满了箭的天巫拥抱着。惨烈异常。
暗卫想了想,说:“他去得很快,几乎没痛苦。”
贺赫赫松了一口气,说:“谢谢你。”
贺赫赫留在了皇宫,还有一个念想:沙玉因既然恨皇室恨得那么执着,他日也必然会冲着皇宫来,说不定当上了什么公卿大臣,即使是垂老之身,我或许还有机会把他见上一见。
皇帝病重后,仍接见二位皇子。他一则常常赞美二皇子,二来却时常斥责大皇子。大皇子倒不恨皇帝斥责他,毕竟谁都知道皇帝快活不下去了,死前让他多吠几声也没所谓。可是大皇子却很害怕皇位会被二皇子所得。二皇子登基了,他还有好日子过吗?皇帝对二皇子的偏爱越发明显,甚至按照二皇子的进谏,降了几位宫家大臣的品位。此事也触及了宫家的神经。宫家元老与大皇子一合计,决定“趁他病,要他命”,武力逼宫,囚禁了二皇子,控制了皇城,逼皇帝写下退位诏书。
皇帝只冷笑道:“我儿,当真无情至此?”
大皇子答道:“禀父皇,君王自当无情,乃是父皇的教导。”
“君王自当无情,”皇帝微微一笑,道,“此话不假,可是,无情之余还是应当有谋。脑子不清醒做事还那么绝,只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大粒皇帝大手一挥,宫中军士便纷纷倒戈相向,将大皇子党羽拿下了。宫家掺合进了谋逆的事,自然是不可纵容。宫家的一众长老们纷纷被处以死刑。得悉此事后,宫老太后垂泪长嗟,对着东边再拜,梳妆整齐,上吊自尽了。那位宫良人也恸哭不止,深知自己在这深宫中再无出头之日。只有辟谷夫人还是十分的冷漠,这些事情,也都与他无关了。把持朝政几代的宫家终于在骄横中走向了灭亡。大粒皇帝一直苦心孤诣想要除掉宫家这股外戚势力,终于在临终前得偿所愿。
若说大粒皇帝临终前的这一击惊倒了朝中文武百官,那么他的遗诏可算得上了惊动了天下。大皇子被流放,二皇子满以为自己必然能继位,怎知皇帝临终却将三皇子召了回来。遗诏中更追封微才人为华宁夫人,让三皇子纳兰秀艾继位。二皇子仅得到一个亲王之位。
九尾夫人死后,二皇子的势力也得到了削弱,至于大皇子及宫家势力更是不在话下了。皇帝可谓是帮三皇子登基铺平了路。不过纳兰秀艾避世久了,在朝中并无甚声望。这一点也只能靠纳兰秀艾自己去克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