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里嗤笑,他在昨天听说有人告他逼民逃税时就做好了准备。这位兰知府过去无非就是点点府里的人数,他一早请了人过来充当奴仆,数量上挑不出一点错处的。果然还是年轻不经事,这套法子他们常州实行了十多年,唯一碰上一个不长眼同他们对着干的兰沁禾,也有的是法子满混过关。兰沁禾随着李氏去了李府,果然看见一个府里满满当当的奴仆。“怎么样大人,需要小人将他们赶到庭中,大人亲自点数吗?”李氏的语气里含了两分优哉游哉的嘲笑。兰沁禾侧身睨他,轻笑一声,“不必了,我自然是相信二爷的。”这句话刚刚说完,忽地前方发出一声尖响:“大人!府台大人!求府台大人为我做主!”就见一位年轻的姑娘朝两人所处的地方扑了过来,她跪在了兰沁禾面前,令兰沁禾微讶地后退了半步。“你是何人?”那姑娘跪在地上哭泣道,“小人是陇上的农户,昨日本来在田里干活,忽然来了人将我掳走,说要我去李府里当两日的丫鬟,还强塞给了我两百钱。”李二爷脸色猛地一变,他不可置信地去看兰沁禾,正好兰沁禾也侧眸看着他。那双杏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揶揄,李二爷这才知道,他们被这位新知府耍了!没错,他确实临时买了人,可都是自愿的,从没有什么强掳过来的人!事到如今已经明了了,这个女人是兰沁禾派来的奸细,混进了府里,就等着他带兰沁禾过来后演上一出。那二百钱的雇佣金不假,只要去搜就能搜到,铁证如山,他只能装傻。“你胡说!”李二当即上前一步指向了地上的女子,“我府里那么多丫鬟婆子,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掳你一个乡下女人!”那姑娘呜咽一声,“这我怎么知道,府台大人您看,这就是他们给我的钱,他们昨天买了好多丫鬟奴仆,您去仔细搜搜,大家身上都是有两百钱的。”她说完又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双手上布满老茧,肤色黝黑,“您看看我这手,这怎么会是李府丫头的手,都是干活干出来的,小人不敢说假。”兰沁禾看向了李二,“二爷,这是怎么回事?”李二满头冷汗,双唇上的血色退尽,哆嗦着跪了下来,“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啊!”兰沁禾收敛了笑意,冷声喝到,“事到临头还狡辩,你若是再不从实招来,我即刻上书递送朝廷,李家还得背负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地上的李二怔怔地抬头,他看着上方女子冷峻的颜色,那人穿着一身青蓝的官袍立在初夏的日光下,可同午日比白。他倒吸一口凉气,气得牙根发颤。好个兰知府,竟然如此下作地设计陷害他!男人胸腔剧烈起伏着,忽地眼前一片晕黑,翻着白眼昏厥了过去。李家……难保。跪在地上的姑娘不经意抬头和兰沁禾对视一眼,兰沁禾微微点头。那人低头,敛去眼中的锐光,又变成了普通农家姑娘的模样。待这场纷乱结束,她才回了纳兰珏旗下的指挥所复命。……常州知府查出了李家逼迫百姓逃税一事风一样吹遍了南北,李家在职的几位官员即刻捉拿查办,全府抄家清算入库,几日之间一座大厦便倒了下去。这是件惊动朝野的大事,殷姮在京师听到了消息,笑着叹了口气。沁禾,好利落的速度。常州知府的名号一时引起了热议。有了这一件砝码,官路想不通畅也难。她到了常州任职四个月,先后治好了一省的鸡瘟,接着将兵防全部替换,现在又查了件这么大的案子,对于普通官员来说,这些功绩足以保调入省。但这会儿比起常州知府的政绩,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牵动的根本——王万两党之争。京师·内阁公署殷姮坐在位子上翻看两日以来各地送的奏疏,当她打开江苏的急递后,她愣了愣,接着起身,犹豫地走到了万清位子前。“万阁老。”她轻轻唤了一声。万清手里的笔停了一下,抬头看她,“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先拿给王阁老看吧。”殷姮勉强笑了笑,她没有说话,默默地将手中的奏报递给了万清。万清接过一看,上面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江苏巡抚兼布政使凌翕于六月初二暴毙,请内阁拟定新任官员。她愣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地将奏疏还给了殷姮,轻声道,“好,请王阁老过目吧。”殷姮看着面前的老人,讶异她的平静。凌翕和万清是三十年的患难至交,她怎么会对凌翕的去世这般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