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白二是想跟自己比个高低胜负。但仔细想想,却早已有些端倪,是她自己没往那里想。那年南坊一场秋雨,白二站在车行门口等她回来,身上衣服都湿了,但那个被他拢在袖子里的小木盒却分毫未沾上雨水,他小心护着,一直站在门口等她回来;北地火车上,这傻小子不顾旁人眼光,硬是一路送她到关外;水牛镇上,从第一刻到被困地宫的数日,白二从一开始就护着她,从未抱怨过一句,没放弃她,也没放弃自己。……这人力气大,看着莽撞,却也知道疼人。只是平日里看不出,越在喜欢的人面前,越是犯傻。“傻里傻气。”白虹起嘀咕一句。白明禹听见,起疑:“姑姑你刚是不是骂我?”“没有,我在夸你。”“你说我傻……白虹起笑了一声,伸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掐了一小下,轻声道:“真是个呆子,我说的是,傻人有傻福。”白明禹平日直来直去,今日却难得转了一个弯儿,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过来,很快眼睛就亮了,咧嘴直笑,一时高兴地不知道做什么好,只抓着怀里姑娘的手拢在手心里搓了搓,给她哈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抱紧她。白明禹心想,要死了要死了,原来戏文里说得是真的。姑姑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他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莫说金山银山,要他的命也给了。几天时间,白明禹仗着自己力气大,连着推了两面封死的土墙,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他扶着白虹起,一路跌跌撞撞向前,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点昏黄的光。白明禹大喜过望,几乎是背着虹姑娘,一路沿着低矮土穴爬过去,却不想那里并不是出去的路,而是另一处穴室。不是土穴,而是加了石壁和木板堆砌,像是一间屋子一般,中间还有一座小型祭坛,左右按天地四方之数,各摆了几坛谷子一类的祭品,最上面供奉的香油灯被点着,能瞧见的一点光亮也是它发出来的,一豆灯火下,陶盘里几枚皱巴巴的果子不知放了多久,失了水分。祭坛一旁有人影动了动,白虹起先察觉,低声惊叫一声攥紧了白明禹肩上的衣服,低声道:“有人在那!”白明禹胆子大,放下她之后,自己在一旁捡了一根缠绕了绸缎的木棍过去,凑近了看清对方,立刻喊出声:“黄先生?!”他们一路兜兜转转,爬了不知道多久土穴隧道,竟然遇到了黄明游。黄明游被捆着双手,绳子挣开一些,但并未全散,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意识尚还清醒,也认出了他们二人,一时之间目光带了欣慰,喃喃几声“活着就好”。白明禹二人连忙扶起黄先生,却发现黄明游拖着一条腿,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像是腿骨断了。白明禹恨得咬牙:“那些刁民!”黄先生脸色不太好,指了祭坛那里给他们:“那里还有几坛谷子,记得找封存完整的,带壳嚼上一把,可以充饥。我这几日全靠这些谷子,勉强支撑到今天。”白明禹听话,去翻找了。黄明游借着那一点灯光,才看清白虹起身上穿着的是金箔纸衣裳,而白明禹额头上、身上都有血迹和泥污,尤其是头上伤口已经干涸结痂,几缕头发和血凝固在一处,十分狼狈。黄明游问了他们二人被抓时的情形,得知对方是在江口就被盯上,叹了一声。白虹起问道:“先生,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莫不是他们藏宝之处?”黄明游摇头,眉头紧皱。白明禹翻找到一小坛酒,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喝起来辛辣。但也让人放心一些,至少是干净的。他给几人都分了一些,白虹起抿了一小口,呛咳地脸色通红。白明禹倒是还好,一般嚼谷粒,一边打量了黄明游,见他身上套了奇怪的长袍,看不出是什么制式,疑惑道:“先生,你怎么也被抓来这地宫了?还有您身上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怎么像是唱戏一般?”黄明游喝了两口酒,稍微好一点了:“这是以前帝师穿戴的,只是这些山民不懂那么多,胡乱给我套了几件,乱七八糟的很。”白明禹不解:“这是做什么?抓我们来陪他演一场戏吗,皇帝都没了,他弄这些有什么用。”一旁的白虹起却变了脸色,手碰到自己身上的金箔纸衣裳,发出轻微沙沙声响。“若是我一人,还只有几分猜测,但是看到虹姑娘身上这身,怕是不会错了。”黄明游叹道:“这不是地宫,是一座活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