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难得有两天空闲时间,加上刚入秋,省府这边还不算太冷,去山上赏景刚好。马车摇晃半日,慢悠悠到了山脚。外面下了小雨,尚还绿荫苍翠的山上蒙了一层薄纱,连空气都带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披着蓑衣的车夫牵马,小声呼呵,惊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的小松鼠,小东西机灵,听到人声飞快爬上树杆隐藏在浓密树叶中。谢璟叼着一根长草,挂在嘴边一晃一晃,托着下巴看马车窗外的景色。九爷唤他两声,才转过头来应了一声:“爷?”“喊你坐进来些,别贪凉。”九爷瞧他还在犹豫,又道:“这次要是病了,我就给你打针。”谢璟僵硬了一下。九爷又道:“这次没有小针,针头比之前粗上许多,你想好。”上次在黑河谢璟高烧不退,九爷亲自给他打了针,昏睡的时候小孩还算听话,一醒过来瞧见针头就额头冒汗,针扎下去,汗能顺着后背流下来,得一边擦一边打。九爷抬眼看他,果然瞧见谢璟很快掀开车帘坐进来。他就没见过这般的人。伤筋断骨不怕,却怕一枚小小的针头。九爷看一眼谢璟,又看向车窗外,嘴角含了一丝笑意,又咳了一声压下去。这处山上的宅子原是曹云昭的,曹公子现不在省府,也就让管家一并送来给白九照管——曹云昭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回来,舍不得变卖,又怕别人打理不好,还是放在九爷这里最为放心。谢璟刚开始没认出来,不过走上两步,瞧见这边院子里引上来的温泉水忽然记起,这里九爷以前带他来过几次。他还挺喜欢这里,山上的宅子颇大,附近还有一处天然温泉,引了水到后院池子里可以泡着解乏,没人又幽静,确实是一个好去处。不久后这宅子就不姓曹了,跟他一样,九爷占了就没再还。下雨天,天气微凉,正适合不过。温泉池子分了两间,九爷单独占了一间大的,略泡一会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隔着纸门问道:“爷,小厨房准备了一些点心,还温了一壶黄酒,问您要不要吃一些?”九爷泡在池中,懒洋洋道:“不必,送去给璟儿。”门外那人答应一声,捧着托盘过去了。谢璟和九爷这边一墙之隔,那人送吃食过去的声音都一清二楚,丝毫没有隐秘可言,九爷在这边能清楚听到谢璟应了一声,紧接着是杯盏碰响的声音,若仔细听,还能听到小东西磕坚果似的悉悉索索的声响。九爷听了一会,觉得有趣。谢璟穿了一身宽松长袍,坐在隔壁,正盘腿吃炒松子。他一边磕松子,一边伸了另一只手过去拨弄了一下送来的餐盘,上面四干四湿,一共八碟干果、糕点,一样比一样精致,别的不说,这豌豆黄就下了心思。谢璟拿手指碾开一点,沾了些许送进嘴里,一尝就知道是加了料的。他在戏班里的时候曾经差点吃了暗亏,这种东西不小心吃过一次,泡了半晚上凉水,滋味实在不好受。谢璟尝了豌豆黄之后,又逐一尝了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加了助兴的药,有些即便没有,也加了酒,虽唱不出辣,但吃进去比不喝几盏白酒好到哪里去。他还倒了一点温热的黄酒抿了一点尝了尝,惟独这酒里是正常的,入口绵软,没掺东西。谢璟想了想,捏碎了一点糕饼屑,放进酒水里摇匀。只糕点要吃许多才见效,放在酒水里才是最快的。教导隔壁房间里传来杯盏掉在地上的声响。白九爷在一旁听到,喊了谢璟名字一声。这次回应的有些模糊,含糊说了一句什么,隔墙并不能听清。九爷拧眉,起身拿了外袍披上,径直去了隔壁,推开纸门就瞧见谢璟抱着一瓶黄酒倒在池水中,上半身趴在岸边,腰部以下浸在里头。水上雾气氤氲,少年衣服湿透,黑发发梢上也有水滴落,脸色带着微醺似的红。九爷就怕他出事,上前把人抱起来带到岸边,拿干衣服裹了,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谢璟摇头,抱着酒瓶往他怀里躲。九爷拿开他手里的瓶子,换来谢璟“唔”的一声,似乎还想伸手要,九爷也没心软按住了道:“你酒量不好,不可贪杯,尤其是泡温泉的时候,要是醉倒在里面出什么事……”谢璟埋头在他怀里,轻轻拱了两下,张嘴咬他衣领那的母贝纽扣。九爷吸了口气。他抱着谢璟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他,哑声道:“璟儿,不可胡闹。”谢璟脸色酡红,眼神都有些涣散,叼着纽扣看他,微微侧过头带了点说不出的委屈,用鼻音哼了一声:“爷,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