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言辞恳切,眼中流露出的担忧和期待看得人心疼。她就这么望着叶长洲,双手两包袱封赏,仿佛在等待一个承诺。
叶长洲鼻头发酸,连忙用衣袖擦去眼泪。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包袱,深深向曹氏鞠了一躬:“多谢母妃。”
“好孩子。”曹氏见他接了,终于笑了。慈爱地扶起叶长洲,一双温润的眼睛仔细看着这个救他女儿于水火、大起大落的年轻人,似乎要将叶长洲的容貌铭刻在心里。
“你在南疆大展手脚,母妃在后宫为你略尽绵薄之力,我虽做不了什么,但传递些消息还是可以的,我在宫中为你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起码你做起决策来心中有数。”曹氏看着叶长洲,将她和叶明志的后半生都认真托付给了叶长洲,“照顾好自己,日后你若做了那飞天之龙,厚待我们母子就行。”
没有赵婆婆和崇明教,叶长洲又远在南疆,的确需要有个人给他传递宫中的消息。但曹氏这个嘱托太沉重,叶长洲现在什么都没有,应承的话怎么说都显得苍白。他又冲曹氏拱手一礼,拍了拍叶明志肩膀,低声道:“你照顾好母妃。”说完,提着包袱转身便走。
上了马车,曹妃母子还站在送别亭旁冲叶长洲遥遥挥手。叶长洲抱着沉重的包袱,心里难过得紧,勉强冲二人一笑,便让薛凌云策马前行。
马车队绕过山头,送别亭已经看不见了,不知曹妃母子是否已经往回走。
薛凌云见叶长洲眼睛微红,叹了口气道:“曹妃是个好人,可惜母家势弱,一直在皇后和常氏的威压下艰难求生。你父皇那么多女儿,就把她女儿送出去和亲。”
有些怜悯地看着那对母子渐渐缩小的身影,道:“她这次,是痛得醒悟了。”
叶长洲抽了下鼻子,把头别向一旁,哽咽道:“快走吧。”
薛凌云接过包袱,掂了掂,皱眉道:“她这也算破釜沉舟,打定主意跟你一条船了。不过你再南疆,京中已经无人,她向来不起眼,倒是很适合做你的眼线。”
叶长洲抬头抽了抽鼻子道:“她这也是为叶明志打算。那么多皇子都死了,叶明志马上到弱冠之年了,她能不害怕么。”
嘴上是冷静到无情的分析,却偏偏却要流泪,这人当真是嘴硬心软。薛凌云看穿叶长洲的心思,笑道:“那你接不接收曹妃母子的投诚?”
“看她表现。”叶长洲略显负气地别过头,又偷偷擦了下眼泪。
他真是这天下第一嘴硬之人了。明明感动得流泪,已打定主意接纳他们母子了,嘴上却偏不饶人。
“小十六,你呀,还是跟从前一样。”薛凌云将胳膊搭在他肩头,“表面看,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好像已经变成另一个小十六了,其实内心深处你一点也没变。”
叶长洲心里难过,偏听不得这样的实话,胳膊肘往后一拐,坚硬的手肘戳到薛凌云柔软的腰腹,负气道:“我向来都这样!心狠手辣,有仇必报,怎么样?!”
薛凌云吃痛,一声哀嚎往后缩:“哎呀!果然没变,还是那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
后车的杨不易听到薛凌云哀嚎,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大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薛凌云心情好了些,大声回应,随即讨好地冲叶长洲笑道,“这小狗腿子,眼里就只有你。上次在庆安国你给我吃九鞭汤,他出卖我好几次,把我害惨了,还没找他算账呢。”
叶长洲被他逗得“噗呲”笑了,又推了薛凌云一把:“你活该。”
月挂高枝,星汉灿烂,马车行到白鹭江,只见乌篷船荡漾于江面之上,细浪跃动,银光闪闪。
二人并肩坐在马车上,四周之景宛若水墨画,将夜色勾勒得更加醉人。远山若黛,夜风轻拂,携带着被暴晒过的草木幽香,吹散了人心中的离愁别绪。
叶长洲轻叹一声,道:“今夜月色甚美,风轻云淡。此情此景,便是赶路也不觉得疲累。”
薛凌云嬉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有我在你身边。”见叶长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凑过去搂着叶长洲的肩膀,抬头望着那轮残月,笑得有几分苦涩,“只怕日后,这样赶路的日子还多,你受得了么?”
叶长洲也学他,笑道:“你不是说了么,有你就够了。何况我还有这么一大包金银,还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随从,谁能欺负了我。”
薛凌云将他往自己身边拢了下,贴自己更近些:“是啊,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
叶长洲叹了口气:“唉,此去南疆,要面对我那二皇兄了。”
薛凌云知道他的意思。他不想叶长洲为难,道:“我在金沙河就跟你说过,你不用考虑我,我跟叶仲卿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薛凌云和叶仲卿年前结下仇,发展到最后薛凌云差点冤死天牢,这梁子结大了。这次两人见面,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叶长洲笑了下,把头靠在薛凌云肩头:“那我也还是那句话,不论你们俩赤膊相见还是白刃相接,我都不管。我就坐在一旁吃酒饮茶,暗中给你助威。”
薛凌云皱眉,用手指捏了下叶长洲耳垂,道:“他若要对你不利,切不可心软啊。你这人,别人给过你一点恩惠,你就能把自己送出去报恩。”
叶长洲拍去那只在自己耳朵作恶的手,“啧”了声道:“我哪有。我才不会那么傻呢。”没骨头似的躺在薛凌云腿上,惬意地曲起双腿,仰面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