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云问常慕远要的地方,便是琅峰山行宫东面的最高的御风亭。御风亭依山而建,矗立在这琅峰山数十年,亭柱上精致的雕花已斑驳,廊檐也略有腐朽,在夜风的吹拂下“呜呜”作响。虽残败,却也古朴,尽管在这山顶饱受风雨摧残,依稀可见昔日辉煌。
薛凌云抱着叶长洲骑马慢行,沿着狭窄的石板路,越过漫山矮草野花来到御风亭前。薛凌云抱着叶长洲下了马,径直来到亭中。
亭中石桌石凳完好,薛凌云将他放在石凳上,在他身边坐下,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雁鸣城,轻声道:“殿下知道这是哪里吗?”
叶长洲裹着薛凌云的大氅坐在石凳上,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此处山高峰显,一入夜气温急剧下降,叶长洲手脚都有些冻木了。他轻轻摇头,不明白薛凌云带他来山顶做什么,这破亭子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古迹名胜。
薛凌云望着山下万家灯火,感慨地道:“当年庆安国太祖皇帝不过一介书生,那时庆安国各部落谁也不服谁,经常开战,导致战火延绵,民不聊生。太祖皇帝一腔热血,希望天下一统,百姓有个安稳日子可过。他埋头苦读十八载,想到雁鸣城求个一官半职。谁知刚到这琅峰山下就被流寇追杀,性命攸关之际,一个年轻侠客路过将他救下来,这个年轻侠客,便是后来庆安国开国大将,李牧苏。”
庆安国太祖皇帝与大将军李牧苏,既是君臣也是知己。两人微时相识,李牧苏忠心辅佐太祖皇帝,一路从末等小官做到皇帝的位置,不仅统一庆安国各部落,还安稳地做了几十年皇帝。
太祖皇帝对李牧苏也极其信任,虽然李牧苏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但太祖皇帝从未因此忌惮他功高震主,反而对其委以重任,时常对臣下和儿子们说:“李卿,是朕此生最信任之人。”
庆安国太祖皇帝与李牧苏君臣交心的故事流传甚广,可谓千古难见的君贤臣忠,叶长洲自然听过。他抽了下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悦:“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薛凌云握着他冰冷的手给他暖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在黑夜中似有星光闪烁:“李牧苏为了太祖皇帝心安,一生未娶,无儿无女;而太祖皇帝却儿孙满堂。这御风亭,便是两人当年初识结义之地。”
叶长洲惊诧地抬头打量了下这破旧沧桑的御风亭,随即更惊诧地望着近在咫尺那张脸,微微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知道他在想什么,薛凌云微微点头,肯定地道:“是的,你没猜错。”他半跪在地,一手高高捧着叶长洲冰冷的手,带着七分崇敬三分爱意,“殿下要做太祖皇帝,我便做那李牧苏,终身不娶,一生一世守护你。”
说着,他郑重地从腰间取下那玉珏轻轻放到叶长洲手心,珍而重之地将他手握紧,柔声道:“今夜我带你来这里,便是要向你承诺:我薛凌云,愿一生忠于殿下,为殿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绝不生二心。我若食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他紧紧握住叶长洲的手,望着那张被冷风吹得有点苍白的脸,轻声道:“这玉珏便是信物,还望殿下能收下。”
听着薛凌云情真意切的告白宣誓,叶长洲心中酸楚,捏着那枚带着体温的玉珏,想起那夜在暖阁决裂,他闯进来翻箱倒柜将这定情之物拿走,便难过地道:“你会不会哪天跟我吵架了,又收回?如此,还是别给我了……免得你收回的时候,我伤心。”
叶长洲的声音带着委屈,薛凌云心里无比自责,紧紧握住那只手,颤声道:“殿下,我真的知错了。以往我愚笨,轻信他人,误会你伤害你,往后绝不会了。”
他说着竖起三指齐眉而举,郑重地道:“我发誓……”
叶长洲握住他那只竖起的手,轻声打断他:“罢了,我不想听什么誓言,我根本不信那些。我跟刘忠奇也说过同样的话,嘴上天花乱坠,不如脚踏实地,用行动证明。”他摊开手,望着掌心那枚玉珏,“当初我把它还给你,你却说让我保管。后来在金沙河,你又让我拿着它去煜王府搬救兵,我才知道这是煜王府的信物。”
叶长洲抬起头当着薛凌云的面将玉珏放入怀中,冲他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却带了几分苦涩:“如此,我就收下了。如果哪天你再犯浑,我宁愿摔碎了它,也绝不让你再拿回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人如是,感情亦如是。黑暗中,叶长洲望着薛凌云,眼里的蕴着决绝的光,不是在询问,而是告知。
“好。”薛凌云郑重答应,随即起身揽着叶长洲的腰,两人齐齐看着山下灯火阑珊的雁鸣城,虽吹着冷风,但并不觉得如何冷了。
“回吧。”叶长洲起身想回去,薛凌云却拉着他的手道:“莫急,我还有个人要你见一见。”
“见谁?”叶长洲好奇,这四周除了自己二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薛凌云却不慌不忙站起来,双手放在叶长洲肩头,柔声道:“你先坐。”
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叶长洲只得依言坐下。薛凌云转身朝悬崖边走去,走到崖边俯下身去拉扯一根悬在崖边的绳索,不停往上拉。
什么人还用绳子挂在悬崖边?叶长洲更好奇了,拢紧大氅起身走过去。只见薛凌云扯着一根手指粗的麻绳,麻绳那头垂在悬崖边,下方系着一个大麻袋。天色虽暗,但叶长洲还是看清了:那麻袋似装了重物,里面的东西还在动。
叶长洲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一个度:他猜到里面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