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支撑着叶长洲,冻得似冰块一般,还是固执地一直往前走,走到精疲力尽,走到呼出胸口最后一口热气,随即径直一头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的胸膛又冷又硬,叶长洲瑟缩着茫然抬头一看——眼前的人一袭玄色劲装,手里撑着一把大黑伞,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趁着闪电撕扯出的惨白光芒,叶长洲看清了那人的脸:白皙俊俏的脸,深邃硬朗的五官,英武霸气的身姿。只是那一向明媚欢快的眸子,含着的深深的哀戚。那人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叶长洲,脸上神情忽喜忽悲,多情的眼眸闪烁着微红的泪光,一眼万年,望穿秋水,恍如隔世。
“呵,薛凌云……你来了……”叶长洲惨然一笑,虚弱地呢喃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额头靠着那人坚实的胸膛,轻轻闭上眼睛。
这一刻,叶长洲什么都不想了,常辰彦、士兵、悔婚、羞辱、杀人,都跟他无关了。他只想在这可靠的胸膛靠一靠,歇一歇……好累,好冷,一步也走不动了……
黑暗中,薛凌云被雨水淋湿的大手有力地扣住叶长洲后脑,将他死死压在自己胸口,似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永远与自己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呵……好累……”叶长洲靠着薛凌云的胸口,无力地吁了口气。那口撑着他不倒下去的气散去,心里一松,身子一软,旋即失去了意识。
闪电湮灭,薛凌云将伞递给身后的栾清平,一把搂住叶长洲冰冷软倒的身体,矮身下去将他横抱在怀。
栾清平为二人撑着伞,看着薛凌云怀中瘦弱不堪、浑身湿透的叶长洲,他满心惶恐,颤声喊道:“殿下!”
叶长洲头靠着薛凌云肩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冻得乌紫,浑身上下只剩心窝还有一点热气。若不是遇到薛凌云,他将会神志不清地一直在暴雨中走下去,直到冻毙街头。
薛凌云紧紧抱着只剩了一口气的叶长洲,眼里蕴着温柔和悲伤,目不转睛看着怀中人,热泪止不住地流,滴落在冰冷的雨水中,消失殆尽。
这是大盛天子的皇子呀,尊贵的十六殿下昭郡王,他薛凌云用命去爱护的人,竟沦落到这般凄惨,叫薛凌云如何不心痛!薛凌云抱着叶长洲,两条腿似千钧之重,寸步难行。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与叶长洲重逢的画面,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看到叶长洲这副凄惨的样子,薛凌云此刻若是能抽出手来,他一定狠狠扇自己几巴掌,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样的惨事。
凄风苦雨中,薛凌云浑身颤抖,在栾清平惊恐不安的眼神中,低头在叶长洲冰冷的额头落下一吻,泣不成声:“我的殿下,终于找到你了……我对不住你……”
他已不在乎栾清平如何想了,这是他薛凌云最爱的人。男也好女也罢,薛凌云此生唯有他叶长洲,除他之外,薛凌云谁都不要。
叶长洲闭着眼,呼吸微弱,没有回应他。无情的暴风雨肆虐着,吹不散阴霾和无尽的悲愤。抱着叶长洲冰冷的身子,薛凌云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扎着,刻骨铭心的痛深入骨髓。
再次低头,脸颊贴着叶长洲冰冷的额头,将心底最后一丝柔情给了他。抬头时,薛凌云的眼神已变得冰冷,蕴着深重的杀气。是谁害得叶长洲如此凄惨,那些伤害过、欺凌过叶长洲的人,薛凌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曾在战场杀人如麻,如今更不介意手上再多些人命。凝望着无尽的黑暗,薛凌云沉声吩咐栾清平:“走,寻客栈住下。”
“诺!”栾清平红着双眼,大声应道。
薛凌云横抱着叶长洲,犹如抱着全世界最贵重的珍宝,再不舍他吹一丝风雨,经一点风霜。
当今皇子居然与煜王世子是一对,这事太过怪诞离奇,栾清平强压下震惊,为二人撑着伞,三人快步消失在风雨飘摇的街头。
这场暴雨下到凌晨方歇。雁鸣城一家客栈里,栾清平一袭劲装,端着一盆热水上了二楼,沿着长长的走道而行,到了拐角一间房门口停下来,单手端着盆子轻叩门扉:“世子,热水来了。”
“进来。”屋中人轻声道。
栾清平推开门,将热水放在床边。薛凌云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守着躺在床上的叶长洲。经薛凌云衣不解带地照顾,叶长洲终于从冻僵状态缓过来了。他穿着薛凌云的衣衫,躺在床上睡得深沉。
栾清平听说军中汉子常年在外作战,身边无女人,时日一长会耐不住寂寞,便找面相柔和、偏女相的伙伴解决需求,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法子。薛凌云和叶长洲,一个郡王,一个世子,怎么也不至于连女人都接触不到,他们究竟为何要这样?
栾清平家境优渥,从小学的是忠君爱国侠肝义胆,哪听过断袖分桃这等事。他昨夜看见薛凌云亲吻叶长洲,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殿下好些了么?”栾清平站在薛凌云身边,脸通红,不自然地望着沉睡的叶长洲。
“体温恢复正常了。”薛凌云一双眼睛再没离开过叶长洲的脸。他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庆安国,没想到不过才分离一个月,那人竟落得如此凄惨,瘦到形销骨立,与他在坞原时光彩照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天知道这些日子他究竟过得多艰难?
“你去打探一下和亲队伍到雁鸣城后,究竟发生了何事。”薛凌云看着叶长洲的睡颜,深邃的眸子杀气隐现,“还有,他的护卫和下人死哪里去了,刘忠奇呢?他怎能让殿下冒着暴风雨独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