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我带上门。
他恍然回神,磕磕烟管,随手递给檐下侍立的小狐狸,起身一扫袖子把烟气拂散,合上门走回屋子:“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吃饭了吗?”
“吃完了,在大江山蹭了饭。”我看着他燃起狐火为屋子增温,“在门口看见月读大人了。”
“嗯,他日子无聊,过来闲说会儿话。”大狐狸指指桌上,“给你带了礼物。”
“是吗!”我拐了个弯儿去桌子那边,打开盒子,“呀,真漂亮!”
是一盒四角星形的石头,和星之子们一样闪闪亮亮的,松开手还能浮在空中。
“是‘星星’,”大狐狸在屏风后面说,“他说拿给孩子玩儿的。”
“还是月读大人豪爽,鬼童丸每次来都一毛不拔,”我撇了撇嘴,顺口告小状,“刚才在庭院还叫他的小鬼儿摸我脚吓我……”
“他找死!”大狐狸拔高了声音,快步从屏风后走出来,“懒得和他计较他倒得寸进尺了,我的女儿他也敢动手动脚,那须野还容得了他放肆?”袖子一扫,要不是红梅丸眼疾手快,屏风都要叫他拂倒了。
“别生气啊爸爸,都什么岁数了。”我放下已经摆了一圈的星星,过去帮大狐狸整理衣裳,“鬼童丸就那个恶趣味,而且鬼切已经帮我把小鬼杀掉了。”
大狐狸还是怒意未消:“这次绝不能饶了他,非想个辙子叫他脱层皮不可!”
“好啦好啦,”我拉着他坐下,“别生气了,容易长皱纹——爸爸,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刚端起茶杯,偏过脸直勾勾地凝视我:“是五条君说了什么吗?”
好敏锐!
“呃,”我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有点忐忑,“他向我求婚来着……”
“这样啊……”他转回头,垂眼看着茶杯喃喃低语,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他怎么说?”
“被前辈点拨了学会了说‘爱’,然后就直接拿出了订婚戒指,还说连结婚戒指都准备好了,”我也不太好意思看他,托着腮划拉着漂浮的星星,“他好像一直都把婚约的事儿当真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爸爸,你也是从那时候就想好了要撮合我和悟吗?因为你看到了他的‘爱’?”
“阿樱和大岳丸聊过了?”他波澜不兴。
我点了点头。
“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光凭爱就能得到我的女儿的青眼,怎么会有那种好事。”大狐狸轻哼了一声,“那小子心思单纯执着,或者说对情爱一窍不通只剩下执着了……算他走运。”
“那我应该答应他吗?”
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他却好像被遗漏在腰带上的细针猝然刺痛,颤了一下,声音滞涩:“为什么在犹豫啊,我的心肝,不应该是高高兴兴扑到我怀里说‘非他不嫁’吗?”
我回答不上来。
我的沉默让他脸上的神情更哀迷了,他抬手按着眼角,压抑地说:“许是我错了吧,当初你对着夏油杰满心欢喜,我那时候应了就好了,可是那孩子实非良人,我怎么能……”
“爸爸,我和杰已经分开了,不是你的错,只是单纯的没能在一起而已。”我示意红梅丸拿丝帕来,“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你不用为了这件事内疚,我爱我的恋人,我也爱我的爸爸呀。”
他捏着帕子轻轻啜泣两声,再开口时有些哽咽,却说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事:“你小时候一发烧就容易高热惊厥,所以我很怕你生病。”
我知道,就算我长这么大了,半夜翻个身他还是会迷迷糊糊下意识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
“有一次你病得很凶,反复发烧,烧得小脸儿通红,眼睛都没力气睁开,湿漉漉地看着我,爸爸的心都碎了。”他陷入了回忆,掩着心口微微蹙着眉,“白天有酒吞他们过来帮忙,茨木还变成女人的样子去和带小孩的人类搭讪问退烧的法子,但是晚上只有我自己。”
我没有插话,安静地靠着他。
“退烧药最多只能维持六个小时,如果发烧还要继续吃药,”他说,“我半夜起来给你量体温,一边等着一边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再发烧,哪怕是叫我病了呢,要是我的小狐狸能好起来,什么我都能舍出去,怕把你弄醒,屋里只有一盏小灯,阴沉沉的。”朝我笑了笑:“我觉得那五分钟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五分钟。”
我鼻子酸酸的,抱着尾巴爬进他怀里坐着:“爸爸……”
他摸着我的头:“夏油君是个温柔可靠的好男人,他的理念是正是邪我从来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他对阿樱怎样。我相信他能把阿樱照顾得很好,阿樱会是他的最优先,但我是个小气的父亲,我想要个小气的女婿,我希望我的阿樱在他心里不是‘最’,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