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抬头透过门缝隙能隐约看到时于归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本奏折,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一脸委屈,地上则是三三两两躺着的奏折。门很快就被关上,隔绝了顾明朝的视线,他低垂下眼,刚才看到一本被撕碎的奏折,若是没看错是御史大夫的徽章。——谢家。他想起公主说起谢家时的态度,冰冷锋利,比提起杨家时的厌恶不屑,她对待谢家甚至略带杀意,两厢对比,深意令人不敢深思。谢家虽靠清流起家,却在家族出了一位皇后,作风浑然一变,家族联姻盘根错节,如今大英叫得上名号的家族皆和谢家有牵连,谢家一时权力喧嚣,谢家子弟出门时呼朋引伴,锦衣裘马,炙手可热。这样热闹煊赫的事情直到先皇后逝世才逐渐消停下来,后来谢家像是高香没烧对地方一样,不停有家中子弟落马入狱,后来老家主逝世后,谢家才彻底安分,说是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但暗地里有人说是当年谢家在先皇后仙逝后立马送了家中嫡女入宫,这才惹怒圣人,冷落谢家。不过当年宫闱秘史传出来不过零星半点,但这半年来顾明朝隐约发现谢家失势也许和千秋公主有关。时于归对谢家不加掩饰地厌恶,谢家对时于归暗地里的小动作也不少。时于归实在不算一个好脾气的人,她骄纵却嫉恶如仇,霸道也善解人意,但绝对是一个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谢家当年行事完全没有考虑当时宫中先皇后一双年幼儿女的处境,确实让人心寒。自古雪中送炭寥寥无几,落井下石不在少数,宫中人最是势利,若不是当年圣人亲自抚养时于归,力保时庭瑜太子之位,只怕今日他们在宫中地位不复存在。“顾侍郎,里面请。”郑莱打断顾明朝的思绪。顾明朝敛了敛神思踏入殿内,一入内就听到时于归拍着桌子和时庭瑜叫嚣,挥着小手,态度嚣张。“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魑魅魍魉,再说后山隐患颇多,与其让那群和尚自哀自怨,何不给点事情做,既可以看着后山又可以分散他们的心情。”时于归侃侃而谈,无视太子殿下发黑的脸,一脸得意骄傲。顾明朝看着时于归的侧脸,她总是骄傲又自信,言行举止像是在发着光,琉璃大眼比春日的阳光还要耀眼,眼角的那点细小红痣如蹁跹的蝴蝶在莹白如玉的脸上跃跃欲飞。侃侃而谈的时于归没注意到入殿的人,时庭瑜倒是警惕得很,注意到视线,一抬头便看到顾明朝盯着时于归看,心中警铃大作,咳嗽一声,拍了拍时于归的手臂,假意呵斥道:“有外人在,尽胡闹。”时于归扭头,看到顾明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来,一步三跳地来到顾明朝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态度不可谓不热烈,郑莱还当公主看重顾明朝,笑着解释道:“顾侍郎说有要事禀告,属下这才斗胆禀告。”原来刚才时于归说得激动,根本没把郑莱的话听进去,现在乍得一看顾明朝只觉得像是捡到宝一样。郑莱是个大老粗,时庭瑜可不是,他一看到时于归的动作就觉得眉心一跳,又听她娇滴滴的口气,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时于归性子对待内外之人差别极大,她可以对圣人撒娇,对太子威胁,对柳家老祖宗展露天真的一面,对柳文荷亲热,可这不代表她会对外人也这样,对杨家冷漠,对谢家敌视,对大英高门大户冷淡。曾几何时,竟然对一个小小刑部侍郎如此热情。上方坐着的太子殿下非常冷静地摸了几遍袖子,示意自己别冲动。毕竟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顾侍郎长得确实如切如琢,性格温和,家世简单,人也聪明,怎么看都非常合适……不对,是非常合时于归性格。时庭瑜利眼扫视了番底下的人,先是示意郑莱退下,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顾侍郎来是为何事,于归回来坐下,一点样子都没有。”先把两人分开最重要,看他们站在一起就有些头疼,不过时于归不像话,顾明朝怎么也开始不像话了,太过分了!太子殿下迁怒地想着。他看到时于归不是坐回自己身边的位置,而是恋恋不舍地坐在顾明朝身旁,顿时觉得今日漫天神佛没一个路过此地,不然为何心气如此不顺。“今日是曹府和其余涉案家眷流放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小事,虽不至于延误流放时辰,但微臣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太子殿下。”顾明朝顶着时于归的视线,思路清晰地说着。时庭瑜听着顾明朝的话,又见时于归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笑意还未完全舒展开,只看到无法无天的时于归伸手把没吃完的梅花糕顺手端了下去,后又继续大大咧咧地坐回顾明朝身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