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史脸皮涨红,连连怒斥道:“兵要在乎善附民,前线用兵乃是不确定的事情,但如今江南道灾民却是实打实的事情。再者,用兵以得民为先,陈将军简直是……妄为将军。”陈将军乃游骑将军,精读兵法武功策略,对这些文绉绉的话则是听都没听过,见王太史说了半天,没一句重点,脸上露出不耐烦之色,僵着脸,冷冷说道:“这些是你们文臣需要考虑的。我乃武将,我的使命是保家卫国,如今冲锋陷阵的同样是我大英儿郎,断没有你们吃着米饭,却要他们饿着肚子的道理。”“难道江南道中流离失所的人就不是大英子民,陈将军这话诛心了,有违圣人一贯清政爱民风仪。”有人开口附和王太史。陈康气得捏紧拳头,他本就是常年在边疆吃沙子的人,仁义礼仪早已抛到脑后,军营中的粗鲁低俗倒是学得不错,一肚子脏话都在嘴边酝酿着,可碍于圣人一句都讲不出来。大英五百多万将士都靠着含嘉仓才能维持运作,这些人享受这将士带来的安宁与和平,却一开口就要拿含嘉仓做文章,他如何不气。“王太史此言差矣,虽用兵以得民为先,但安民乃能御侮。兵力不强盛如何能御敌,给予民众和平生活,不能失了民心却也不能以寒了大英边疆儿郎为踏板。至于姜少卿,前线儿郎是圣人子民,江南道灾民同样也是,陈将军不过是一时心急罢了,陈将军,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边疆战事保家卫国不就是图这个民心吗。”谁也没想到说话的人会是谢书群,谢书群穿着一席紫色官袍,佩着金鱼袋,说起话来,眼睛弯弯,嘴角含笑,像个和事佬般温和,让僵硬的朝堂气氛瞬间缓和起来。他素来是有这个本事的,不论是多大火气的人看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冷静下来。只是他一说话,原本正在争吵的三人都下意识不敢说话,露出凝重或警惕的表情。要知道谢书群一向低调,在朝堂上甚少发言。作为谢家嫡长子,他甚至不需要动嘴,便会有人早早替他出来说话。再者谢常卿心智超群,才智过人,哪里是替人和稀泥的性格。今日之话,乍一听似乎两不挨着,都为两人说话,不过,细细想来,却是赞成陈将军的意思,可如今江南道钦差却是他胞弟谢书华,虽说只是叫他了解江南道情况,但历来赈灾这事也同属于这些情况内。王太史的话其实是有利于谢书华,却被他暗自驳回。这不得不让人深思。也许谢家兄弟并不想世人眼中看到的那么和睦,毕竟,谢书华出巡江南道的事情也是谢书群亲自给太子推荐的。顾明朝抬头看着谢书群,谢书群似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侧首对着他露出一丝温和笑意。他笑起来实在是无害极了,像旭日东升,明媚又不刺眼,哪怕你知道烈日必定会灼伤人,但此刻依旧会对他放松警惕。“那谢卿有何高见。”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谢书群。谢书群收回视线,恭敬行礼后说道:“河南道和西南番邦一事关乎国泰,不可因还未发生变懈怠,需要时时保持警惕。”圣人满意地点点头,这事是他亲自定下的,有人赞同他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此人是谢书群。“但江南道一事属民安,同样不容忽视。依微臣看,钦差一职,位卑而权重,肩负使命必当还利于民,江南道共有两大粮仓,十小粮仓,不如让受灾州县开仓放粮。如今南边粮价飞涨,物价居高不下,人心不稳,情况危急,再者如今钦差就在江南道,不论我们是开仓放粮还是平息民怨,长安至江南道都需数日,只怕迟者生变。”谢书群说的条理清晰,掷地有声,朝中大臣个个都不敢说话,谢家一派有人露出吃惊神情。有人悄悄看了一眼王守仁王太尉,只见他垂手站立不动声色,便收回视线同样不语。“谢爱卿的意思是让谢钦差就地解决救灾之事?”圣人转着手中扳指确认道。“正是。”谢书群行礼。“可粮仓还未到年末并未填满啊。”有人弱弱质疑。“何须填满,这江南道难道不是遍地是粮吗?”谢书群温和笑着反驳,他这一笑,那人立刻不敢说话,连连退回远处。顾明朝心中疑惑大增。谢家兄弟感情,时于归时不时就要感叹几句难得,平日里间谢书华谈及谢书群也不似作伪,谢书群怎会把这种事情如此直白地推给谢书华。他想起那日户部出来时,谢书群那看似不经意的偶遇。——他到底想做什么!惠安帝眼底露出探究的深意,但嘴角还是露着笑,一双利眼扫视着底下众人,淡淡开口问道:“众位爱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