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简单而犀利,谢凤云脸上青红交加,但她想了想,低声认错:“安师说得对,是我狭隘了。”“安师治世良才果然是大英之福。”门口传来一阵赞扬声,原来不知何时惠安帝站在门口,他听到安泽的话露出高兴的神情。安泽能被尊称为三师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他为人低调,但朝中肱骨都知道,圣人很多事情都会咨询他的意见。“你便是谢家幼女,年纪轻轻能写出如此也属难得。”惠安帝进入凤仪殿,对着谢凤云和蔼地说道,殿内三人原本都听安师的话入了神,谁也没发现圣人出现在门口,这时纷纷起身行礼拜下。惠安帝拿起安泽手上谢凤云的策论仔细看着,只是他原本高兴的脸笑容突然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原状,捏着纸,低头仔细打量着下跪的谢凤云,见她穿着绯红大袖服,熏着蔷薇露,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复又笑道:“起来吧,我看此论言辞犀利,可不简单,可是你一人想出。”谢凤云红着脸,低下头,轻声应道。一直站在圣人边上的时于归注意到这话一出,圣人脸上的笑似乎淡了几分,眉心一挑,知道这是父皇不高兴的意思。安府行程虽说惠安帝今日来主要是考核时于归功课,但对于大殿内其余两人也不厚此薄彼。他夸完谢凤云后便看向顾静兰,笑着说道:“你就是顾家六娘子吧,‘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你能见微知著,从人性身上入手很好,想来是顾侍郎教得好,当年顾侍郎文彩承殊渥,殿试以圣学传心、明刑弼教开题,又以新学废黜、道德仰止结尾,端得上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很好很好,你有顾侍郎之风范。”“顾六娘子秉性至纯,确实有兄之范。”安泽也笑着说道。顾静兰脸色嫣红,眼睛发亮,强压着兴奋的心情,行礼谢恩。“两位娘子贵门风范,家世源远,才貌双全,王太监,赏。”王顺义笑眯眯上前,恭敬地对谢凤云和顾静兰行礼说道:“两位娘子这边请。”顾静兰高高兴兴行礼,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倒是谢凤云咬着唇一脸不甘心地随着王顺义退下。出门前,她悄悄回头,却没想到和圣人身边的千秋公主视线撞上。时于归姿态高傲,面色冰冷,冷漠的眼睛和谢凤云对视,睫毛微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精致眉眼中只露出半盏眸光,只是那倾落下来的视线比冬日的冰河还要冷酷,像是注视着蝼蚁,冷漠不屑。谢凤云心中一跳,面色发白,跟着王顺义出了大殿,再也不敢回头望去。惠安帝眯眼看着两人远去,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向时于归,脸色一沉,把手中的纸张扔到她面前,恨铁不成钢地说着:“你看看你写的字。春蚓秋蛇,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看。”时于归收回视线,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不露半分,听到惠安帝呵斥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写得少怎么了,安师还夸我了呢,再说了,写的多有什么用,不是自己写的,写得再好也没用,治国之道在于行,不在于心。”一旁的安泽嘴角露出笑来,满意地点点头。世人都道千秋公主任性,学识差,不过安师教导她多年,也算摸得着的她一点性子,学得快,但耐不住性子,偏偏学以致用最为厉害,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哦,你知道。”惠安帝惊讶地说着。时于归百无聊赖地站着,站姿毫无优雅之态,看得惠安帝又是头疼,只见她嘴角露出不屑笑意:“伤春悲秋,深闺柔肠,写写酸词滥调还可以,谢家家风有害,国策所学之书,大都是男子才能学,哪是谢凤云接触得到的。”“可温儿国策就写的很好。”惠安帝不知为何突然怀念地说着。皇后名谢温,出身谢家,是当年执意要嫁进谢家的嫡长女柳南风顶着平妻的名头生下嫡长女。说是嫡不过是看在后来谢温一飞冲天,成了皇后后才在祖祠上定下来的,不然当时谢家也不会把真正的嫡女嫁给当时默默无闻的八皇子。时于归楞了一下,圣人自皇后死后便再也不会提起她,这是他心口的一道疤,说起来都疼,但时于归却无时无刻能感受到她母后的痕迹。自小就有无数人会在她耳边说起她的母亲,温柔和善,刚毅果断,聪慧大气,生前是帝王心尖上的人,连死后都令圣人念念不忘,惠及子女。“你母后虽在谢家长大却是得柳老夫人教诲,她前半生过得痛苦,后半生依旧没能享福,是我对不起她。”惠安帝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主动提起她,神情怀念痛苦,他摸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璎珞早已发白破旧与这一身华服格格不入,却是圣人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