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浮玉托着下巴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崔商这种人,傲慢又?无知,自?己贪婪无度、利益为上,便觉得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想骗过对?方很?简单,只要装成和他一样?的样?子?,他会相?信的。”
千秋子?皱了皱眉,本能察觉到,公主不仅在说?崔商,而是另一个她认识的、与崔商相?似的人。
刚要开口?询问,身体微微前倾,马车骤停。
千秋子?脸上轻快的表情消失不见,他抿着唇和公主对?视一眼。
崔府,到了。
*
四月末,春末夏初,本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节。可突然起来的一场雹灾,让潍县气温骤降。
经?过一天的融化,冰雹已经?消失大半,马车勉强能通行,但仍有许多细小的冰粒,微微散着寒气。
越浮玉穿上披风,扶着千秋子?下车,崔府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在晚风中微微晃动,映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知县和佛子?站在门口?,听见马车的声音,同时望向这边。
越浮玉顿了顿,手指倏地攥紧。千秋子?已经?开口?,“蕴空,你怎么在这?不是带着僧人在城郊治病么?”
佛子?似乎还?穿着昨夜的僧袍,衣服下摆有几?滴干涸的泥点和暗红血迹,衣服不干净,却不会显得脏污凌乱,反而衬得他愈发冷淡漠然。仿佛落入何种境地,他都能超脱世俗、不染凡尘。
佛子?平淡开口?,“崔商说?要赠药,邀请贫僧来商议此事。”
又?是捐粮,又?是赠药,仿佛要拿出全部身家。
这样?做的人,不是心思善良,就是所图甚大,崔商显然是后者。千秋子?挑了挑眉,倒是生出几?分?好奇,不知崔商究竟想要什么。
开门的一瞬,众人都有些惊讶,只跨过一道门槛,却像来到另一个世界。
门外?冰雹满地,门内却一片繁花盛开的春日景象。
红绸铺地,一路通向院内,院子?两侧摆满各季鲜花,香味四溢。衣着飘逸的侍女柔声请安,姿态恭敬,“诸位大人里边请。”
曲径通幽,穿过华丽的亭台楼阁,最终来到一处清亮的池水边,正是此次宴会地点。
崔商还?没到,但管弦已经?奏起,歌女在中间?抚琴,各种菜式流水一般端到桌上。越浮玉瞥了一眼,小菜就有二十几?碟,竟有几?分?宫廷盛宴的架势。
真实版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外?面的百姓尚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这里却能大摆宴席,这一顿不知能让普通百姓吃几?天。
所有人不约而同皱眉,千秋子?、知县这种知道崔商行事作风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尚能保持冷静,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付长盈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拳头紧握,眼底的愤恨之色难以掩饰。
千秋子?瞥了小徒弟一眼,随手从桌上捞起一只酒杯,怼到他怀里,暗示道,“这个是百花酿,味道清冽,你试试。”冷静点,别先把自?己气死?。
付长盈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到底年纪小,接过酒杯时,手上力道没收住,愣是从指尖滑落。越浮玉正好站在身侧,随手接住半空中掉落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闲适随意,仿佛她只是一位普通贵女,闲来无事参加小宴,而非为了雹灾商讨正事。
恰是此时,院子?深处传来豪爽的笑声,一道微胖强健的身影在簇拥中走来,崔商一边大笑一边开口?,“好酒量,永照公主果然肆意不羁,女中豪杰是也。”
听过崔商很?多传闻,越浮玉却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和预料中完全不同,对?方并非五大三粗的壮汉、也非奸诈狡猾的商人,反而和蔼慈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崔商六十多的样?子?,鬓髪皆白,但精气神十足,一身青色海青,是佛门俗家弟子?的衣物,手中缠着佛珠,表情慈眉善目、笑容亲切,若不知道他是谁,一眼望过去,可能会认为对?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住持僧人。
可若是细看,却能发现他走动时,袖子?布料绷紧,不难猜出衣服里面是青筋虬结的肌肉。举手投足间?,偶尔还?能看间?他眉目间?的贪婪傲慢。
越浮玉想起庄掌柜对?崔商的评价,假慈悲真恶人,不由得点点头。
崔商走到院中,热情地招呼众人落座。越浮玉也不推拒,自?然地坐在主位,还?没坐稳,率先发难,“如今山路不通,外?面的粮食进不来,百姓们快要没饭吃了,总镖头却大摆筵席,这样?不好吧。”
哪怕她真是沽名钓誉之人,并不关心百姓,但为了清誉,也会问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