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为所动,推开两人,只对蒋世平冷冷道:“你媳妇求我秉公处理,给她做主,我已经应下了。你这是非不明,尊卑不分的做法我平日怎么教导训斥你都不理会,你女儿平日娇蛮跋扈,我一个曾祖母不好跨过你直接去管教,可我背后和你说过多少次要好好教导她礼数?你全当成耳旁风,今日终于酿出祸事来了!意外?别人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意外?一个快四岁的丫头再怎么无知也该开始懂些礼数了,庶出为贱,嫡出为尊,庶出的女儿居然敢用东西去扔嫡出的哥哥,你平日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蒋世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低头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安姨娘颤巅癫发抖不停。周韵偷偷看了眼自己身边的盛氏,她神色好似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老太太还不肯放过那两人,她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耐住心中烦躁,继续道:“如今幸而定哥儿一条命救回来了,旁的我也不多说,那丫头我不会动她,改明儿叫你爹开了祠堂将她从族谱里除名,随便送到乡下哪个佃户家里去养。”
晴天霹雳!安姨娘身体一软,险些就要跌倒,齐妈妈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扶住,笑眯眯道:“姨娘小心,您可是双身子呢。”蒋世平猛然直起身,一脸不敢置信:“祖母,此事……万万不可。”卢氏也连忙劝道:“老太太,这事已经过去了,定哥儿也没有大碍,小凤凰也是无心之过。再说,也不能就为这些事就开祠堂呀。而且咱们家单传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人丁兴旺起来……”
老太太一阵冷笑:“横竖我们家规矩早就被破光了,什么祠堂不祠堂,还不是人说了算?——单传?对,就是因为单传,那不知死活的贱丫头居然险些害了我蒋家长房唯一的嫡孙,别说将她开出祠堂,就是直接要了她性命,只怕列祖列宗也不会多说什么。”
老太太笑得阴狠,与往日慈祥判若两人,这才是根本原因,长期对子孙断绝、姓氏无人继承的担忧畏惧而累积起来的阴狠,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盛氏不明白,但是她很清楚,受过这种苦难磨砺的老太太,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伤害蒋家子孙的人,哪怕这个人也是蒋家的女儿。
老太太之前一味的不管不顾,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也不是她狠不起来,而是因为那些还没有触到她的逆鳞。上回蒋家定吃桃仁中毒,虽然卢氏下令封锁消息,事隔几日后老太太还是知道了,她几乎立即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把安姨娘撵出去,可是碍着身孕不能罚些什么,只好退而求其次往盛氏这里送了许多珍贵药材和华贵布料,说是给盛氏母子补身子做新衣服,还暗示卢氏如果安姨娘生的是男孩最好还是放在盛氏屋里养。这事几乎没把蒋世平和安燕容气死,两人不但不吸取教训,反而把帐算在盛氏头上,在私底下闹得更凶,直至盛氏搬出为止。
安姨娘嘴唇被咬得发白,泪流满面,她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聪明如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她甚至连下跪都做不到,齐妈妈牢牢架着她。来蒋家这么久,她第一次遇到挫折,可这挫折却如此突然,如此致命。失去女儿和失宠的双重打击让她颓然如山倒,忍不住哭道:“老太太,您不可怜凤凰儿,也求您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凤凰儿姓蒋,这孩子也姓蒋呀,他们都是您的亲重孙子呀。”
老太太面如冰霜,冷漠道:“他们夫妻隔阂,都是你这贱婢的功劳,还养出这么个贱丫头,只怕你肚子那个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识相的你就滚一边去,若再喋喋不休,我便一碗堕胎药送了你。有的是人愿意为我蒋家生孩子,更有的是人愿意继你的位子做我蒋家的姨娘!”安姨娘惊惧以极,身子一软晕了过去。齐妈妈几乎支撑不了,蒋世平忙爬起来将她扶住。
厅上正混乱不堪,忽然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弦歌在外头低声问:“怎么了?”无人回答,那脚步声不停,猛然冲到门口“啪”一声推开厅门,众人齐齐望去。
开门的正是留在蒋家定身边服侍的金宝,她一脸泪痕,喘着气喊道:“大奶奶,不……不好了,定少爷他,他烧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写到兴头上,忘了时间了,囧,看来我下回最好连“可能”这种词都别用了。+_+
盖薄被纯聊天
因为蒋家定的突然发热,打断了几成定局的惩罚结果,众人来不及理论别的,团团守在蒋家定房外小厅里,丫鬟们从井里打来冷水,盛氏亲手拧了帕子镇在蒋家定额头和手腕上。只是这些努力就像几滴水掉进了炙热的沙漠,用处微乎其微,完全缓解不了他高热的体温。
张大夫开了药,幸而府内库房会备些常用药材,底下人忙忙地取药煎了给蒋家定灌下去,盛氏脸色苍白,灌药的手都颤抖不已,洒了好些在蒋家定脖颈上,她实在控制不住抖动,便只好将药碗递给丫头来喂。老太太坐在对面看着,止不住心焦如焚。虽到了饭时,众人都无心用膳,安静守在外厅里。
酉时正,县衙来人接蒋纭,她只得安慰了老太太和盛氏两句,准备打道回府,盛氏看着她,低声道:“今日多谢姑姑为我主持公道。”有证人不稀奇,难得的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愿意出头作证。蒋纭拍拍她肩膀,淡笑道:“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又安抚了她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蒋纭虽是县令夫人,却也不是什么天生的仁善公正之人,盛氏的娘家对她两个孩子多加照拂,这份人情总是要还的,再者大房里安姨娘为人面善心恶、毫无远见,她带出来的孩子也是骄纵蛮横,远不如小家定聪明懂事,以后大房里支撑门庭的是哪一个,她眼里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才断然决定帮盛氏一把。本来都计算得极好,可是如今这小孩子病情出现反复,也不知最后会不会有别的变故。蒋纭心里思忖,脚步出了正院,往二门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