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咬着唇,点了点头。当时伺候在身边的是乳娘舒妈妈,她一直拦着不让乳娘告诉娘家,盛家远在百里之外的晖州城,并不经常来往,只过年时见一两次面,所以家人了解她的状况全是靠她自己说的。她那时候一味逞强,直到安姨娘生下女儿,再瞒也瞒不住,盛家才全盘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女人啊,年轻时候不养好,等到大了是要吃亏的,姑娘如今面无血色、气血两亏,只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这孕育之道讲究阴阳调和顺畅,姑娘身子不畅快,又怎么能得孕呢?所以,依我看,姑娘不妨借着这次定哥儿的事,就改口说自己平日里太忙照顾不周才让儿子误食桃仁,如今小哥儿身体未愈,少奶奶心中愧疚要亲手照顾他到痊愈,然后把手上的事推一部分给太太,横竖她不过四十来岁,为着蒋家的长子嫡孙让她劳动一些也不会招人闲话。这样既能顺了众人心思将前事盖过,又顺水推舟自己得些清闲。而且,以后大太太再私下来管少奶奶要银钱,少奶奶只说要给小少爷买补品,一概都推了。”
盛氏惊道:“推了?!那怎么行?”吴智媳妇恨铁不成钢道:“少奶奶这样帮扶婆婆的娘家讨好婆婆,可有一丝用处没有?她这样不知体谅媳妇,今日还明摆着胳膊肘往安姨娘那里拐,少奶奶再不清醒些紧着点银钱,将来自己的嫁妆倒贴完了,大太太可还会看你一眼?小少爷可怎么办呢?”
盛氏站住想了半日,突然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吴智媳妇忙将她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她眼睛空忙忙地看着前方虚无的某处,已然失神,吴智媳妇知道今日之事对她打击甚重,这些话她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吴智媳妇又想了想,道:“少奶奶也别觉得自己这日子多么辛苦难受,远的不说,就说那东府里的三少奶奶,她嫁进来时是个什么情况少奶奶应该最清楚不过了。顶着白虎灾星的名号,老太太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就给她难堪,她全都乖乖忍着从不回嘴,自己家管家的事一点不让她插手她也不争,三少爷又是那么个性子,屋子里的陪嫁、通房都升了姨娘,还纵容得伺候姨娘的人比正房奶奶还多,她也从来不抱怨,平日里姨娘们不惹到她面前她就不吭声由她们去,惹到她面前她绝不白白受辱,言辞有据弹压住那群人,口头上并不吃亏,自己过得开心顺畅就够了。若不是这回事情闹得出格了些三少爷受了伤,只怕这两年下来老太太想抓她一个大错处也不能够呢。”
盛氏一声苦笑:“她怎么忍得了的?”
吴智媳妇道:“还不是我说的那句话,靠父亲,靠丈夫,靠儿子,她三样都靠不了,索性只靠自己。少奶奶有小少爷,再怎么说都比她强。”
这边厢盛氏和吴智媳妇在谈论周韵,那边厢周韵却也想着她们这边的破事。
马车粼粼入了二门,周韵便下车,带着弦歌往里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对弦歌道:“你把方才看到的情形再说一遍给我听。”
弦歌愣了一愣,依言道:“方才我在门外站着,看见大爷抱着小少爷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丫鬟婆子都被他抛在后面。安姨娘的丫头朝云迎了过去,大爷就急急地问:‘你家姨娘怀了身孕,是真是假?’朝云说:‘当然是真的,刚刚张大夫才诊过脉,说是三个月了。’大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他把小少爷往朝云怀里一塞,就连走带跑进了安姨娘的屋子,朝云一时没防备,险些没接住小少爷。大少奶奶在正屋里刚好看见,吓得浑身一软,瘫倒在红宝身上。”
周韵听得沉默不语,脑中浮现出方才的一幕场景,内室里,安姨娘低着头软软道:“妾身也曾觉得疑惑,怎么月事迟迟不来,可是上个月那位大夫来诊平安脉时分明说我身体康健并无异样,所以妾身心里忧心怕是什么别的情况,又想起桃仁能治妇人病和心口痛闷,这才将那些桃子弄些桃仁用。”卢氏听得皱眉,眼神往盛氏扫了一眼,盛氏嘴唇开阖了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弦歌等了一会,不见周韵再发问,便悄悄抿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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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人为主(上)
主仆两个才到正房院门口,一直等候在旁的白妈妈就凑了过来:“少奶奶,您出门不久,芳姨娘就带着其他姨娘们来说要请安,三爷让雅意姑娘传话,说您刚出门不在府里,等您回来再请安不迟,所以她们只得散了。”白妈妈是周韵乳母的妹妹,也是陪嫁过来的人。
周韵点了点头,又问:“那六个丫头呢?”
白妈妈道:“刘妈妈带着她们从二门开始讲待客迎宾之道,这会儿估计是在厨房里讲三爷爱吃的东西。下午还会带去库房讲那些东西该怎么收捡、房里四季的摆设该怎么归置。听说讲完这些还预备待到花园子里去讲三爷平时喜欢什么花儿。”要真是面面俱到细细说来,只怕没有个七八天也讲不完。
周韵微一沉吟,道:“你替我跟刘妈妈说,就说辛苦妈妈了,这帮丫头若是机灵些也应该体会到妈妈对三爷的一片苦心。只是看这天气转眼就要热了,一则三爷怕热厌暑,服侍的人手多些也周道些,二则怕妈妈太过劳心劳力累坏了身体,三爷和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不如就再讲解个两三天,大致清楚些就够了,毕竟是老太太、太太赏的人,大事上错不了,细节上头我会按照妈妈的意思注意提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