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想一觉醒来,讶异自己竟在榻上,起身只觉头疼欲裂。这大燕的酒当真厉害,昨夜她不过喝了两三口,其馀都让二小姐干了…二小姐呢?转头见内室干净明亮,祝玥暖正伏在案上振笔疾书。
「醒啦?」祝玥暖听得榻上响动,头也没抬地招呼一声,仍自全神贯注在纸上。
「这…这桌子不是……」昨儿教陛下劈坏了么?
「紫檀的没有了,倒换了花梨木的,连凳子一并换新,更漂亮了不是?」祝玥暖愉快地说,拉开身旁凳子,朝她招招手。玉想刚凑近她,就见一幅几乎布满整张桌的地图,上头画了些许记号。
「这是皇城舆图,我好容易才弄来的。」祝玥暖双眼发光,看似有些急不可耐。
「妳…妳又打算做甚么?」玉想深知她习性,这句似乎是多问了。
「咱俩从今日起,每天玩上一两个地方,岂不快活?妳快瞧瞧特别想去哪,我好帮妳画记。」
「…二小姐,咱随意走动,指不定陛下要责怪的。」想起昨夜陛下凶神恶煞,玉想直冒冷汗,语气中透着一丝哀求,只想让她安生待在屋里。
「他也没说不让走动。」祝玥暖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若真不行,再收手即可,何必关着自己。」说着又在御花园打上记号,喃喃自语,「这里妳肯定喜欢。」
「可陛下昨儿恼得很,妳当真不在意呀?」玉想轻轻推她,终是无法安心。
祝玥暖停下笔,缓缓道:「打我上花轿起,他就注定不开心,」轻歎口气又道︰「他和我之中,总要有一人是开心的吧。」说着忽蒙住玉想眼睛,在她耳畔轻笑道:「快帮咱俩指个好去处。」
「太医院呀?」祝玥暖看着舆图轻啧两声,蹙眉苦笑,「妳怎偏挑了个乏味的地方。」
「是妳让我盲指的。」玉想委屈了,红着俏脸急道。
祝玥暖好笑地轻刮了她脸一下,「去便去吧,指不定很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医书她是从家里带了几本,想着打发时间读,路上翻了几页竟打起瞌睡。如今到了太医院,那瞌睡虫又爬上身,倒是玉想很喜欢,将药材一一细看,和太医谈得投契。祝玥看她喜欢,也不急着走,任她四处瞧个明白。
俩姑娘离开太医院,已时近黄昏。眼见祝玥暖今日意兴阑珊,玉想提议道:「咱明日别盲指了,直接去妳想去的地方吧。」
「须得盲指,」祝玥暖坚持,「倘若把喜欢的地方一口气探光,很快就没戏唱了。咱得在这待一辈子呀,岂不闷得慌?至多喜欢的处所可多待多去,但别有遗珠之憾。」
玉想闻言大惊,「坏了,我把妳那图落在太医院。」她说着提起裙摆,急急转身就要跑。
祝玥暖一把拉住她,「算了吧。」都走这么远了。
「那是妳画了一早上的,不能算了。」玉想轻轻挣脱,迳往回跑,一边喊:「我很快回来。」
玉想几乎足不点地,飞奔至太医院门口,却见一名年轻公子正捧着那图纸细细端详。她缓口气,揩揩额上汗水,轻声道:「劳驾,那是我们娘娘的。」
曲慕涛闻言昂首,循声望去,瞧见一小姑娘伫立门边,当即双手奉上图纸,有礼道:「不知是娘娘物事,竟随意翻看,多有得罪。」
玉想有些惊讶,这人好有礼貌呀。瞧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彷彿在哪见过,更觉可亲,遂欣然答道:「娘娘不会介意的,你若喜欢,可多看会。」又指着图纸道:「上头的图很美吧,是她亲手绘的。」
她轻快的语调里满是欣赏与自豪,引得原本专注图纸的曲慕涛转头瞧她,只见小姑娘稚嫩的侧颜着迷地看着那幅舆图,好似那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他不由得温和一笑,「确实别致。这是皇城舆图吧?」他很有兴趣上面的各式记号,看小姑娘点点头,遂一一指出问道:「这画了花朵记号是为何?」
玉想有些不好意思,「这花代表我,娘娘将我想去的地方,都标上了花。」
曲慕涛细看每朵姿态各异的花儿落脚处,御膳房、兰芷苑、御花园、羽泉坊,他莞尔一笑,温声打听:「妳喜欢花草茶叶?」怪不得用花来作记。
「还有吃的。」玉想指着御膳房,笑弯了眉眼。
望着她笑颜,忙碌了一整天的曲慕涛只觉心中舒畅,再问道:「可喜欢甜食?」见她不住点头,也跟着笑起来:「那若是去了,可别错过荷花酥,清甜芬芳,妳会喜欢的。妳们娘娘想去哪?」
「那燕子记号就是娘娘。」
曲慕涛微一愣,若说花儿想去的地方,一看就是姑娘喜好;燕子落脚处却分明是少年郎心之所向──翰林苑、勘舆阁、千机楼,独只有琳瑯坊,是歌伶平日练习处。「娘娘擅歌舞,定是要来此的。」他会意微笑道。
「娘娘不会跳舞,她只喜欢看。」玉想接话。
曲慕涛不明就理,他分明见过祝珵绯起舞,何以这姑娘竟如此说?忽又想起甚么,歉然道:「聊了这许多,还未自报名号,在下曲慕涛,于皇城当差。」
「我是玉想。」
他本要将图还她,又瞥见上头其他记号,更是好奇,「这打叉的记号是?」
「娘娘说此处较敏感严肃,去不得。」
是呀,军机处确是重地,「那…这儿怎标上森森寒气?」他指着图上一处恢弘殿宇,没记错的话,这里是……
「娘娘说了,那儿是龙潭虎穴,万不能靠近。」玉想沉声道,又指着绕其而行的各路线,「连这几条都不能走,要绕道而行。」
瞧她说得认真,犹似行军打仗,曲慕涛这会更是一头雾水,再问道:「娘娘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