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弹得很慢的。”伊薇特注视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有点紧张地小声说,“我弹不好四弦,利奥,也许等会儿要去换那把七弦的……如果我跟不上你的调子,你记得要等等我,行吗,利奥?”
利奥波德伸出手,搭在妹妹的肩上。
“没有谁一下子就能把事情做到最好。”他笑着说,“没关系,伊芙。我总是会帮你的。”
——骗子。
被困在幼小女孩身体中的伊薇特木然地想。
你说过会帮我的。你说过会陪着我。可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人生中第一块无法填补的空白,将我推上一条不断失去的残酷之路。
这是哥哥最后一次陪她弹琴、最后一次对她露出微笑。
再过一个小时,母亲就该从集市回来了。他们在那之前就将偷取出来的乐器放了回去。
伊薇特把地毯上铺开的曲谱归拢好,按顺序收回抽屉里。利奥波德则像来时一样钻出了客厅敞开的窗户,重新跨上了飞天扫帚。
他下午要同朋友们去探险——村子里的几个男孩不久前发现,倘若海风角度正好,就能借着风势,直接从悬崖边乘着飞天扫帚降落到海滨,不需要绕几英里沿着绿玫瑰角那边的小径下去。
利奥波德觉得自己的飞天扫帚太过轻巧,很容易被海风吹歪,所以偷偷拿到了家里扫帚棚屋的钥匙,打算借用父亲那把更长也更重的飞天扫帚。
他认定父亲的扫帚会更稳当,转向时也会更顺利,肯定能不出差错地降落到海滨,还答应妹妹替她捡回来几个漂亮的贝壳,又许诺说,等伊薇特在霍格沃茨上过飞行课,他就带她一起飞去海边玩。
然后他说:“晚饭时见,伊芙。”
伊薇特正在厨房里用流水仔细地冲洗双手,好洗掉指尖沾染的琴油和残留的松香,以免被母亲发觉他们偷拿了她的藏品。听到哥哥的声音远远从窗边传来,只是含糊应了声“好”,连头也没回一下。
因为她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就是这个下午,利奥波德所乘的扫帚被一阵忽然而剧烈的海风卷走,失去控制、坠入海中。同去的几个孩子在附近海面上盘旋许久都没看到他的影子,这才赶回村子里求助。
可被困在年幼身体中的伊薇特知道——哥哥没能等到大人们的救援。
别去。
别去!
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在心里抽泣着尖叫。
留下来。陪着我。
你会死的。你才十二岁。你坠下悬崖时该有多害怕?你被海浪卷走时有没有喊我的名字?有没有希冀过我能在冥冥中听到你的求救?
别去,哥哥。
你总是能听到我的呼唤,我却没能听到你的。我没能救你。我甚至没为你有过半点的担心。
你在水中挣扎、窒息、流失着最后一点生机的时候,我正毫无所觉地乖巧依偎在母亲怀里,唯一所祈求的,只是不被她发现我们动了收藏柜里的乐器。
哥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
如同隔着蓄满眼眶的泪水视物一般,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朦胧。
模糊的色块不断变化扭曲,仿佛行将消散,可残留在灵魂中的痛楚仍然尖锐而真实。
伊薇特已不再无声地哭喊了,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十余年里无数次踏入这个重复的残酷梦魇,她早就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心脏中的痛苦仿佛被抽离出来,不断融化、蒸发,弥散到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毒剂般侵蚀着她的思维和意识,使她变得迟钝而茫然。
她静默地等待着另一段审判的开始,像以往每一次走入这梦魇中一样。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清楚的时候,伊薇特发觉自己站在笑盈盈的父母面前。
坎贝尔夫妇还穿着参加她毕业典礼时的长袍,并肩坐在霍格莫德码头边的长椅上,正等待着搭乘开往拉文克劳河原的最后一班渡轮。
“你们去希腊也坐船吗?”她听到自己问。
“哦,关于那个。”坎贝尔先生说,“我们原本打算乘麻瓜的飞盘(airplate)——”
“是飞机(airplane),亲爱的。”坎贝尔夫人柔声打断他说,“我们又不是要坐到一个会飞的盘子里。”
“飞机,没错。”坎贝尔先生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接着说,“马丁说这种交通方式便捷极了,显然快过火车和邮轮……否则如果通过飞路粉或门钥匙,我们每经过一个国家,都要向当地魔法部的交通司提交入境申请,那实在是太麻烦了。”
“韦伯小姐告诉我们,最近欧洲的很多国家正在限制英国巫师的入境签证。”坎贝尔夫人解释说,“似乎他们已经开始警惕和防备来自英国的黑魔法势力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