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但是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做,我很抱歉……”丛暮“啧”了一声,很感兴趣地问:“郑言来了这么一出,你心里没有什么触动吗?”“什么?”“他为了你肯去杀人,你心里没有什么触动吗?”景云臻黑着脸;“我该有什么触动?”“被人爱到这种程度,虽然有些恐怖,但是应该会有些自得吧?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违背自己的原则和法律,宁愿背负生命的代价……这是很深很深的爱吧。”不等景云臻说话,他又说道;“但是说起来你的男友们对我都不太友好,无论是王一诺还是郑言,我差点在失去一只手之后再丢掉我的小命,景云臻,在你身边危险系数太大了。”景云臻深吸一口气:“我发誓这是一次意外,保安队会被严格训练,同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我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而且……丛暮,他们两个并不是我的男友。”“哦,还不是你的男友,就已经肯对无辜的我下死手了,”丛暮似笑非笑,“我是不是该夸你魅力太大?你才是真的狐狸精转世吧?”景云臻的魅力丛暮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当年没有从那种暧昧和体贴构建的虚假城堡中幸存,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他也难保自己不会再次沦陷。景云臻紧抿双唇,对丛暮的奚落避而不谈,他目光非常挫败:“左转,”他说,“前面路口右转,直走有一个蓝色的牌子,见到牌子左转就到了。”丛暮疑惑景云臻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两个人走进卫生院,请值班医生简单包扎伤口,又打了破伤风。那医生年纪五十多岁,戴一副厚镜片,对这两位显然不属于县里的来客非常好奇。丛暮从外间拿了药,听完了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微笑着道了谢,一边走进诊室,一边扶起受伤的男人说:“云臻,我们走吧,药已经拿好了。”他们走到门口,医生突然叫了一声:“等等,”他快步走到两人身前,迟疑着望着景云臻问,“你是云臻,景云臻?”“我小时候是在麓县长起来的,其实也没有长到很大,十岁的时候就搬走了。”景云臻和丛暮往前走,四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道路两侧是春天并不茂密的杂草和一些野花,偶尔有相连的店铺仍在营业,劣质招牌因为日复一日的风刮雨淋而颜色暗淡。“原来你带我去的‘家乡’也是在骗我。”丛暮说,他语气并不显得愤慨,只是习以为常后的平静。“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实在已经道过太多的歉,这其中的真心经过层层稀释,在听者的耳朵里逐渐显得毫无意义。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一点,我父亲和母亲没有婚姻事实,但是他们感情非常好,所以后来有了我。因为我父亲所从事的……职业,非常危险,所以他们把我放在这里,平时由一位婆婆照看。而我母亲跟我父亲在城里生活,他们不常回来看我,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年幼的我都非常开心。”景云臻望着远处,仿佛渐渐陷入了某种虚幻的回忆:“我仍记得我父亲会把我顶在肩膀上,在院子里玩耍,母亲会做小动物图案的面点和很香的蛋炒饭,他们对我非常温柔而纵容。”“照看我的婆婆性情冷淡,不太同我交流,所以我的童年很无趣,只有父母来的时候才有一些快乐。”他轻轻蹙起眉头,目光晦暗不明:“我十岁那年父亲在看守所去世,母亲连夜跑到家里来见我。她当时衣冠不整,满脸都是泪痕,样子非常糟糕。她对我说我没有父亲了,她说是……是丛安新,让我失去了父亲。她两只手钳住我的肩膀,瞪着眼睛盯着我,要我发誓为我父亲报仇。”“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简直要傻在当场,我还没有来得及为父亲悲伤,就要被迫背上复仇的重担。其实我那时还理解不了复仇是什么,但是我母亲嘶吼着让我答应,她不停地流泪,发抖,不停地哀求我……没有一个孩子会拒绝他母亲那样的目光。”“我答应了。然后……她在我面前跳了楼。我把婆婆叫醒救人的时候她还没咽气,只是睁着眼睛一直不停地看着我,用气音说‘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我已经完全吓傻了,只能点头,机械地重复她的话。”“后来到了医院之后我才知道,我母亲那时候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我本身马上就要有一个小妹妹了。但是,当然,我失去了我的母亲,还有小妹妹。”“至于报仇,我后来常常想,她好像用她的死把这个咒语封印在了我的身体里。她不能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她也不肯自己去复仇,于是选择了死亡,带着她未出生的孩子,而把这个任务强加到了我身上……可是我,我的身上已经有了这个咒语,我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