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暮还未来得及惊呼,已经吸入乙醚,骤然失去意识。远处有细微的水声,听上去模糊而可怖,如同某种恐怖童谣的序曲。丛暮头痛欲裂,忍耐着小声唤了几声“云臻”————没有声音回应他。在黑暗中,连时间的流逝也并不明显,丛暮模糊看得清景云臻胸腔起伏,但他心下恐惧,景云臻伤在后脑,必定凶险,需要尽快医治。可是他被困在原地,连动也不能,更不知道他们此时身在何处,该如何求救。丛暮想了很多,景云臻不会是毫无防备之人,他肯独身前来是时间所迫,必定留有后手。还有祁卓,他不知道祁重格的人怎么引开了跟在他身后的保镖,但是祁卓一旦得到消息,必然会立马加派人手来寻他,他们只需要撑到保镖赶来……祁重格的目的是拿他与祁卓谈条件,必然不会真正伤害他,而景云臻……景云臻只是为了救他撞在了枪口上,更加不会有生命危险。丛暮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一颗心悬在喉咙上不上不下,若是他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倒也可以承受,可是他连累了景云臻……苍天,他永远忘不了景云臻从他眼前倒下的那一刻,他爱过他,也恨过他,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轻飘飘的倒下,好像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一样。景云臻醒的比丛暮想的要晚,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能起来。绑架他们的黑衣人大概觉得景云臻身受重伤不会再有威胁,因此并未像捆绑丛暮一样将他捆成粽子。景云臻挣扎着坐起来,他脑中刺痛,眼前似有重影,可是丛暮一脸焦急悔恨地看着他,叠声询问,言语中殷殷切切,竟仿佛多年之前两人还要好的时候。“我没事……”景云臻说,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和,“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四周大而空旷,两个人四下看了半晌,只能勉强确定这里大概是郊区一家盛放化学药剂的仓库,“不要担心,”景云臻低声说,“这些人不是真的想要我们性命,我已经借了一些人手,他们有我的定位,不会有事的。”“你刚才被打的地方……”丛暮焦急道,“到底怎么样?我看不到你,你不要骗我?”景云臻低笑了一声:“你这么担心我,我就是今天死了也无憾了。”“你别瞎说!”丛暮低吼,“我告诉你景云臻,你要是敢……你要是胆敢……我他妈一定立马把你忘干净!”“……我知道,”景云臻低声说,“我知道你会忘了我,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两人说完这话,同时都沉默了。丛暮只听窸窣半晌,黑影渐渐朝他靠近了。景云臻挪动到他身边,低喘一阵,侧侧身,用捆在身后的手握住他的:“在这里也没事可以做,我们聊聊天吧。”“……你已经受伤了,最好保存一些体力。”“聊聊吧……”景云臻捏捏他的手。“……你想聊什么?”“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好,”景云臻低声说,“我问了niki。”丛暮没有说话。“你生了病,一直在生病……”景云臻的声音破碎得厉害。他忍耐着眼底涌入的酸涩,勉力调整呼吸,半晌,努力笑了一下:“跟niki聊完之后我迫切地想要见你,所以坐飞机飞过来了,本来打算跟你道歉,说我是个混蛋,让你痛苦这么多年,然后献上鲜花红酒戒指和我美好的肉体,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没想到这些都没有了,只有黑漆漆的一个破仓库,你连我的帅脸都看不清,答应我的希望应该更渺茫了。”“德行。”丛暮笑骂。景云臻捏捏他的手指,声音艰涩低哑:“我是说真的,丛暮,这些年我过得也不好,我总是想你,一想你就很难过。后来我们再见面,你变得和过去一点也不一样了————但是这样的你我竟然也很喜欢,只要是你我都会喜欢。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离你更近一点,我没有经验,也实在不太懂……所以只能不要脸的缠着你。哪怕你骂我,讨厌我,不肯见我,可是这些都是我该得的,今天这一下也是我该得的,我做错了事,老天替你惩罚我。”“那老天为什么要惩罚我把我也关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丛暮嘀咕。“你会没事的,”景云臻说,“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如果我最后也不给你机会,那你还会保护我?”丛暮问。“会。”景云臻没有迟疑。“这都不像你了,”丛暮说,“我认识的景云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会做无用功。”景云臻苦笑一下:“过去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人生是很复杂又很长远的,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发生了转变。我知道即使是上一辈的旧事,也不该迁怒于你,是我做错事。丛暮,我发誓,往后我永远不会再欺骗你,不会伤害你,不会让你因为我难过。过去你的那些难过,我会做最大努力去弥补……”说话间牵扯到了脑后的伤口,景云臻声音一顿,竭力咽下了涌上齿边的痛吟。他勉力维持语气道,“我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你,宋彪————撞死你父母的那个司机,肇事逃逸后逃亡美国,四年前我们的人找到他……他最后死于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