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定,驿丞问及京城时事,楼云春一一作答。各尽一盏茶后,楼云春也打探起六盘关的情况,驿丞自是知无不言。
“此地各族杂居,也是互市要地,过咱们驿站往萧关去,有一座高山镇,汇聚各地商旅,买卖十分热闹。大人若不着急赶路,可去那儿逛逛,虽不比京城东西二市,却也是应有尽有,且别具特色。”
“好。”楼云春敬了他一杯茶,“多谢驿丞。”
驿丞忙相迎,“大人客气。”
饮罢后,驿丞见楼云春神色倦怠,也不好多耽误,便将其引至客房,让其安置歇息。
其后又吩咐厨房送去饭菜和热水,很是体贴周到。
楼云春用饭时,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两只馒头,一点点咂下肚。
吹灯前,他隐约听见梵语,那是佛阁上僧人在诵经。
【情爱于色,岂惮驱驰?虽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故曰凡夫。透得此门,出尘罗汉。】
“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楼云春掏出胥姜的腰牌,放在唇上碰了碰,呢喃道:“红尘有你,乐作凡夫。”
楼云春在僧人们的诵经声中入眠。
闭眼前思忖,明日是得往高山镇去一趟,算着日子,赵秀也应该跟上了。
旷野之中,银河之下,赵秀正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驿站。
他神色疲倦,形容邋遢,连着几日昼夜不休地赶路,终于在此地追上大理寺的人,他已经精疲力竭。
想着楼云春这厮有驿丞好吃好喝的供着,而却只能幕天席地,风餐露宿,赵秀便忍不住磨牙。好在明日商队便可抵达高山镇,他可以好好修整一番,顺道在那儿截住楼云春,商议后事。
他瞪着驿站看了半晌,结果被风吹了个透心凉,最后只得裹紧衣衫,灰溜溜回到营地,凑到篝火前取暖。
随从见他过来,递过一碗面糊和半个胡饼,这就是今晚的吃食。
赵秀接过后,走到一旁跪卧歇息的骆驼旁,靠着它坐下,一口胡饼一口面糊地吃了起来。胡饼干涩,噎得他直咳,这一咳又牵动胸口的伤,疼得他直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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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王那一脚至今未消解,反倒因长途奔波,有积重之势。不过一想到颍王发觉他欺骗后,却又奈他不何的表情,他便觉得痛快。
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也终于尝到了被人愚弄的滋味。
随从递过来一个水壶,赵秀慢慢喝了两口,终于舒坦了些。
随从见他脸色不好,便劝道:“主子,明日到高山镇您还是去找个大夫瞧一瞧吧,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离北庭还有那么远的路,他这伤若不治好,怕是会死在路上。
“好。”
赵秀本也正有此意,他还要去找兰景,这条命可不能断在这里。
如此一想,他捡起落在地上的胡饼,拍干净上头的灰,重新塞进嘴里。
梁墨负责的《算学新编》终于完工,剩下关于图解的篇章,都由胥姜补刻。
胥渊的人像版画她已刻好,然后亲自送到南山书塾交给林夫子,托他转交给宋学录,顺便将楼云春的叮嘱,再次传达给他,让他出入要当心。
“我自有分寸。”近来他周围确实不大平静,也时常出些‘意外’,只是他并不打算让胥姜知道,徒惹她担心。
“听曾追说最近有人来找你麻烦,你为何不来告我?”
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胥姜闻言,不免在心头将曾追殴打一顿,她干笑两声,“您不是忙嘛,况且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也没吃亏……”
林夫子目光落在她额角的淤青上,她顿时息声,低头道:“夫子,我错了,往后再不敢相瞒。”
林夫子面无表情道:“过会儿去给你婶婶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