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焦急,连坐都坐不下去。
杨一清抬眼只瞧了一下,“明日是大宴,杨副总兵也在重赏之列,何以今夜如此焦急?”
“还请部堂救我!”
杨尚义到底消息灵通,他降低声音但不降低语速,“部堂,末将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嫉妒部堂与末将宁夏之功,要捏造罪名,参我们一本!”
杨一清眼睛微眯,“杨副总兵是陛下宠将,手握大明骑兵,又立下如此军功。一封弹章而已,你怕什么?还是说,杨副总兵觉得那罪名并不是捏造。”
“就是捏造。但是……”
杨一清轻轻一笑,“但是你无法辩解,而且是怎样都无法辩解。”
“部堂知道?!”
“老夫早就说过,京师比边疆更加险恶,因为人心比任何刀刃都锋利。杨副总兵,你我相交不深,但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所以这句话倒是可以说。你听不听得懂,那就是你的事了。”
杨尚义到此时也没什么架子可摆了,“还请部堂不吝赐教。”
“边关的将领打仗,打不好是死,打得太好也是死,你的骑兵向北几百里,也可以向南几百里。为何会如此,其根源不在朝廷制度,而在人心之间。你也不要去怨谁,因为说到最后谁都是那三个字。”
“哪三个?”
“不得已。”杨一清站起来,背过身去,“老夫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好多思考思考自己的错处,因为迄今为止,陛下做的所有抉择都是正确的。这,也是为你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大宴(三)
弘治十八年四月初四,皇帝命钦天监的官员选取吉日,将花马池之战的有功将士召进皇宫。古人对天气的变化有一个基本的经验性判断,四月初四这日天空蓝如一片碧湖,白云层层,暖意融融。
吉时一到,皇帝便登上午门,他今日身穿冕服,腰系玉带,虽然脸庞稚嫩,但几年时间运用权势的手段犀利,所以自身自有一层威势,迫人心神。
这是掌握实权的帝王。
皇帝左右两侧有大汉将军执戟站立,一直延伸到两侧的翼楼。
朝廷的官员已分文武,在午门之下站列。皇帝要在这里简短的进行宣旨,随后入午门,行大宴。
这片天上的云彩飘过了一片又一片,距离上一次有这么多的武将齐聚,还真不知要追溯到哪一年。
早些年吴宽、程敏政等人劝谏太子、后来是刘大夏、刘健,到此刻,朝堂上吏部、兵部、户部……都为皇帝掌控。
上直亲卫也被部分恢复,军学院每日宣传‘类民族主义’的价值观。
皇帝初登基,又有此次花马池之战的大胜,皇帝亲自提拔的武将借此机会皆可登堂入室,掌握机要。
似李东阳、谢迁等成化、弘治年间的老臣心中都很复杂,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但形势已经全部改变,同样是站在君前,可那份感觉早已不同。
李东阳早上碰到王鏊的时候还深深看了他一眼,当年王济之最早说一代圣君,这才过去多久,话就已经应验了。
哪怕是纠核百官仪态的御史都觉得轻松不少,除非真的肚子痛或者身上痒,否则谁会在这里扭来扭去。
“咳。”
司礼监刘瑾故意发出这样的声音,午门前的所有官员神情一凛,所有心神集中起来。
不久后,朱厚照的视线里出现杨一清,他领着众人自远而近,来到午门之下。
“臣三边总制杨一清,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老头儿使出了浑身力气大喊,“正月末,臣接上谕,整军备战,戍边保民。幸不辱命,三月我军于花马池痛击鞑靼,斩杀敌军八千余,夺回牛羊数千头,金银六万余两、布匹铜铁无算……”
这个时候作为皇帝的朱厚照只用说一个字,“善!”
之后刘瑾传话,两边太监、大汉将军一个一个复述皇帝的话,一时间喊声震天,气势如雷。
这样的程序都是事先已经安排好的,朱厚照没有兴趣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