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皇帝的问题其实也有两种回答,前提是也要摸准皇帝心思。
咱们祖宗办事,一个说法,但可以有两种意思。
比如说到底是让刘健去哪里当这个巡抚、布政使,是去富庶之地,还是偏远苦寒之地,从其中也能看得出皇帝究竟对这个人是真用、还是真贬。
如果是搞得油一点,可以回答没有,你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就把选择权推出去,不沾这个麻烦。
但王鏊是知道皇帝的,一个胸怀志向之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那种小气的事?
“回陛下,山东省暂缺布政使一名。”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够近,也省得一个老头儿行远路了。
“布政使掌一省行政和财富之出纳,朕常常说,咱们这些人在朝廷上敲锣打鼓,这个争来、那个斗去,百姓大概是一点儿也不会关心的。他们关心的就是天时与收成。一省之布政使最为重要就是治下各府、州、县的百姓能够安心种地。朕多希望大明能有足够多一心为民的布政使啊!刘卿,你可愿意为山东百姓去做一任这布政使?”
大臣听这话也都是肚子里冒泡……陛下可真是会讲,为了山东百姓去任布政使……
这话既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清名的道德压力,你拒绝就是不顾百姓。
“臣已老之躯,蒙皇上不弃,仍以一省之重托付于臣,臣岂敢舍弃陛下?舍弃百姓?若是如此,先帝在天之灵也会叱臣忘恩负义!陛下,臣愿替陛下牧守山东。”
“好!”朱厚照这话喊得尤其大声,而且他戏很足,立马往前去作势要去扶刘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朕知道,人人做官是希望做大官,所以眼睛往上看。朕希望刘卿到了山东,能够向下看,解民生之苦,缓民生之急,朕先代朕之子民……拜托刘卿了!”
王鏊猜得不错,皇帝不希望真得搞臭刘健,无非就是要解他内阁首揆之职,真的做到了,之后是该给的都舍得给。
说到底,刘健这种官员朝廷弃之不用也是一大损失,让他去一省,则造福一省,去一府,则造福一府。
这样处理,既能达到目的,也能守住皇帝的孝顺之名,最后还能稳住朝堂,关键是真的造福一方百姓。
可谓一剑三雕。
皇帝初登大宝,在与享有巨大名望的老臣之争中,竟然能斗得这么漂亮,其手段、取舍、胸怀……全都一展无余。
其实刚刚刘健泪流满面,既不是劫后余生,也不是因为内心感动,他刘希贤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
他内心心思是在那个龙椅之上的少年,大明历经几代,现在龙椅上终于是一代英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部堂
朱厚照今日开午朝,其实也不是为刘健,更非因为天气好。其根源在于太宗皇帝。
太宗大概也是觉得早朝实在是礼节繁琐、规矩太多,搞来搞去解决不了什么大事。
我们确实也总是这样,大会解决小事情,小会解决大事情,真的就最后那个人决定的,基本就是天大的事。
所以永乐年间,太宗皇帝加了午朝,而且规定午朝所议的就是军国大事,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不要在这个时候讲。
朱厚照登基至今,早朝是还好,但午朝、晚朝一次没有,即便这个时间点他也一直在召见官员,但那是依据侍从室记录的事项、议程,分别召见一些涉及官员。
所以正儿八经的午朝还是头一回。
朝堂里都是大学士,国史更是熟稔于心,皇帝忽然在宁夏之捷时召开午朝,所论的肯定就是这件事了。
而复套之事,刘健刚被撵到山东,他人还在,此时说起来多多少少有些不好看。
“自弘治十一年始,大明的边疆形势日益严峻,鞑靼人入我大明国境烧杀抢掠,直至今日终于有花马池之捷。朕知道,朝中的大臣因朕登基不过两月便动了兵戈而妄自揣测,觉得朕是穷兵黩武的皇帝……这些劝朕止兵的奏疏,朕也是看够了。”
朱厚照转身指了指龙椅边上那两大摞的东西。
“朕是大明之君,你们是大明之臣,百姓也是大明之百姓,国家面临欺辱、朝堂之上却在讨论怎么能不出兵,那国还是国?君还是君吗?!宁夏之捷,打的是鞑靼,也是你们。从今日起,朕就把话和你们挑明了讲!朕并非好武之君,也没想过过分使用国力,但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从今往后,于大明境内有敢称兵者,皆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