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他对大行皇帝的不满之处。
大行皇帝生前遗命,为防生乱,一切丧仪从速。
七日而殡,二十日而葬。
下葬后新帝即刻准备登基大典。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没能防止变故——
下葬那日,年幼的新帝于皇帝丧仪上突然倒地不起,太医院的太医如流水般涌入承德殿。
最后一致诊出,是毒非病。
容因赶到时,祁昼明黑着张脸,双目赤红,黑沉的眼底隐隐渗出血丝,如同一只暴怒的凶兽,随时可能择人而噬。
她哽咽着,将他攥得发疼的大手拢在温热而柔软的掌心中:“别怕,会没事的。”
小姑娘嗓音微微发着颤,细若蚊呢,却硬生生将他从漆黑的泥潭里拉了回来。
祁昼明徐徐转眸。
看着小夫人洇红的眼尾和苍白的唇,他突然古怪地笑了声,粗粝的指腹轻轻抚上她柔软的唇:“因因自己都怕成这样,还来哄我?”
“是啊”,她也含泪笑起来,“就因为怕,才要来哄你。若你也出事,我便更怕了。”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如今并非是个好时机。
大行皇帝一死,新帝便将康王这个叔父除之而后快,传扬出去,便失了民心。
百姓不知内情,也未身处乱局之中,看不清是非真假,他们只知侄儿对叔父挥起屠刀,罔顾伦常,刻薄寡情。
即便真要做些什么,也该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将康王母子的罪名坐实。
他长睫颤了颤。
小夫人话里的每个字都像一粒一粒沉甸甸的石子,砸在他心口,带起一阵尖锐的疼。
良久,他深深将她箍进怀里,像抓住一株救命稻草,嗓音沙哑得要命:“好,听因因的,他一定会没事。”
*
祁承懿醒来时,尽管头顶明黄的帐子已看了多日,还是让他有些晃神。
“醒了?”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
他连忙转过头,却见容因正急匆匆地将脸瞥向一边,聪明如他,顿时便猜到,她定是哭了。
“唉”,小奶团子幽幽叹了声,“崔容因,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臭小子,找打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你父亲,让他来收拾你。”
她转过脸,眼眶果然红红的,色泽娇艳,像熟透了的樱桃。
起初,小奶团子执意不改称呼,孙添急得险些撞墙。
他们这些宫人听着没什么,自然无人敢置喙。即便传扬出去,人人都知祁司殿不仅是小皇帝的舅父,更是他养父,也只会称赞他极重孝道。
可朝堂上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不一样。那些人只知盯着祖宗规矩,好似离了规矩就不会说话似的,若是听见,定会指责他不敬君父,无视尊卑。
于是容因便同他商量,他们都各退一步。周围只有知近的人在时,小奶团子可随意称呼,可一旦到了外人眼皮子底下,便要老老实实地按规矩来。
此刻殿内无人,容因也不再小心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