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终於挣扎着坐了起来,喘着气,然後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了口哨,那鸟儿立刻张开翅膀,飞到了他的身边,沈梦将它捉在手中,有那麽片刻,何燕常觉出了他的僵硬,便说:“沈公子难道不看上一看?我双目失明,可惜不能代劳。”
沈梦却不去解鸟腿上绑着的书信,只是哑着声音问他道:“你去了哪里?”
何燕常见他醒来便如此的咄咄逼人,心中厌烦,也不愿与他多做争执,就说:“寻些果腹之物。沈公子好些了?”
沈梦却又沉默了,何燕常只听到极轻微的窸窣声,大约是沈梦在拆鸟脚上绑着的消息。
何燕常正起身要走,沈梦却突然极用力的抓住了他,用破哑的声音暴躁的质问他道:“你要去哪儿?”
何燕常有些惊讶,沈梦力气极大,看起来觉不似一时片刻便恢复至此的,他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心中疑惑更甚,便说:“方才打了些野物,我去收拾一下。”沈梦却只是紧抓不放,嘶声说道:“不必,迟些便有人过来。”
何燕常想要剥开他紧握着的手指,无奈这人将他的手腕握得极紧,竟然丝毫也剥不开。
何燕常终於放弃,开口说道:“沈公子就要脱困,也不知有何打算。”
沈梦直直的看着他,便是双目失明如他,也能察觉到那虎视眈眈的目光。
“怎麽?”何燕常极不自在,皱眉问道。
沈梦强硬的将他拽着坐倒,然後才哑声说道:“罗俊青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要赶来,你难道不想见他?你们两个不是过命的交情,犹如兄弟一般?”
何燕常愣了一下,心中却彷佛早有预料的一般,想,怪不得那时他说罗俊青教他在此等待云云,我还觉着惊奇,原来竟是如此。这两人怎会有了交情?
何燕常听他声音毫无起伏,可是手腕却被他握得疼痛,便不想与他多说,道:“是与他结拜过。”
沈梦紧紧的抓着他,似乎仍在看着甚麽,片刻之後才听到鸟儿扑扇着翅膀穿过半开的窗,嗖的一下便飞走了。
沈梦突然笑了,说:“我当初落在庆王府里,幸亏罗俊青救了我一命,不然何教主你如何会认得何林?”他略顿了顿,似乎是在端详何燕常脸上的神情,又有意般缓缓的说道,“只怕至今还不知屈居人下的滋味哩。”
何燕常心中恼怒,虽疑惑於这两人如何相熟,却又有些恨他如此的口无遮拦,只是到底忍住了,笑着说道:“都是拜沈公子所赐,倒要多谢了。”
沈梦顿时变了脸色,说:“何燕常!你做这样子给谁看?你便是如何的厌憎我,次次都要想方设法的激怒我,难道以为我便会一剑杀了你麽?”他的话语急促焦躁,却已有哑音,几乎不见高声,只有气喘,让人不由的心惊。
何燕常“哦”了一声,冷淡的说道:“那是自然。难道沈公子还是舍不得杀我?”
沈梦大怒,只是还不及发作,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厉害,简直都不能呼吸了似的,却愈发用力的抓住了何燕常的手臂,整个人都不能自己的朝前倾去,倒在何燕常的怀里。何燕常皱起了眉,推了一下却又推他不开,只好不得已的抱住了他。
何燕常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知甚麽毒会令人高热,又伤人心肺。他觉得沈梦这样不似寻常,却也不知哪里不对。
沈梦咳了许久才终於平静下来,何燕常心中却有些烦乱,他说:“沈公子,你若是想杀我,便及早动手罢。若是罗俊青来了,那时你便是改了主意,也杀不得我了。”
沈梦仍搂着他,此时僵了一下,却将他搂得更紧。何燕常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似乎是为了甚麽心烦意乱,难以定夺的一般。
何燕常便又说道:“你既然深恨我,又何必留我的性命?你这样翻来覆去的折磨我,却总不能快意,心中恨意愈甚,何日才是尽头?”
沈梦将他搂得愈发的紧,何燕常被他抱得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沈梦将他狠狠的压倒在床上,然後骑坐在了他的身上,用手捏着他的下颌,粗鲁的近乎无情,逼他抬头。
何燕常不得已的由他摆弄,沈梦狠狠的吻住了他,吻了许久,直至两个人都无法呼吸,上不来气为止,这才分开丝毫。
沈梦挑着他的下颌,端详一般的看了他许久,才低声的说道:“何燕常,你知道麽?我身上中了毒箭之时,心想,你一定会趁机逃跑。就好像那次我把你捆了起来藏在山民家中,你还是逃掉了。我想我又要找你很久,我就……就……”沈梦突然很难堪的顿住了,他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又似乎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似的,他挣扎许久,有点绝望般的笑了起来,然後才说:“我就好像要疯了似的。”
《西飞燕》二十
何燕常愣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想要嘲讽沈梦几句,这样大的山林,前有关卡,後有追兵,他身上还带着伤,已是双目失明,他便是要逃,难道沈梦会放过他?
他只是不知这箭头的毒性会如此厉害,连沈梦也不能尽数逼尽。
可当沈梦喃喃的说出那句话时,就好像真的要发疯了似的。话里那种癫狂绝望的感觉,让他的胸口发闷,极不舒服。
他想起之前沈梦发着高热时的那些喃喃的呓语,想起沈梦在昏迷之中低声的唤他教主,那麽的伤心,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带着哭意哀求他留下,就好像还是少年时旁徨无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