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愣了一下,十分不解,“你那时在庆王府里,不是好了麽?”
何燕常却只是沉默不语。
沈梦深深皱眉,突然问他说:“我那时把你放在猎户家中,不是给你留了解药的方子?你回到教中,难道曹真不曾替你看过,不曾替你解毒?”
何燕常不知他说得甚麽,只道,“不必沈公子费心了,我双目失明,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只是话已出口,却突然想起那时沈梦把他困在山民家中,小心翼翼的塞入他怀中的那张黄纸。
那时他愤怒痛恨之极,竟丝毫不曾留意,脱身之时,那张黄纸究竟去了哪里。
沈梦见他话语疏远淡漠,即刻便恍然大悟,因此竟极其的失望,冷笑了两声,才说:“原来你到底还是不信我?”
何燕常终於睁开双眼,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觉着他问得荒唐可笑:“不知沈公子想要教我信些甚麽?”
沈梦竟彷佛一时语塞,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何燕常见他不能回答,便笑了一下,说:“我劝沈公子还是多想想,若是你要从栖霞关走出,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看沈梦这两日一路向东北向走去,又看这人那夜之後把衣衫扔入溪水之中,便有些猜出他的用意。那夜在山中的停留,只怕是有意为之。每日去观中徘徊不去,夺剑装疯,想来也是做给庆王府的眼线看看而已。因此怕是要从近些的,往来的人更多,守得更严的栖霞关出,反而不是远处的琼山关,又或者鲜有人至的花铃关。
只是心中仍旧不太有把握,所以拿言语试他一试罢了。
沈梦却彷佛丝毫不觉,笑着问他:“我或生或死,能不能全身而退,何教主在乎麽?怕被我拖累,还是……”沈梦顿了一下,“觉着舍不得?”
何燕常笑了一下,似乎极不以为然,沈梦不由得变了脸色,却只是紧紧的看着他。
何燕常缓缓的说道:“沈公子,你若非要知晓,我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沈梦握紧了手中的雌刀,咄咄逼人的催促道:“你说!”
何燕常笑了起来,无谓的说道:“我已经厌烦了。你生或者死,你是何林又或者不是,你想杀我,又或者只是想无穷无尽的羞辱我。沈公子,这些我都不在意。”
《西飞燕》十四
沈梦脸色大变,神情极其阴郁,却出人意料的,甚麽也没有再说,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何燕常推开那把雌刀,却没费甚麽力气,沈梦顺势收起了刀,将其系在腰间。
沈梦走过来时,何燕常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两步,沈梦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一言不发的拉着他走入林中。何燕常挣脱不能,只好无力的随他前行,心中却忍不住暗暗自嘲,是甚麽时候起,他竟然会惧怕此人?
沈梦彷佛轻车熟路一般,领他在林中走了许久,终於走去一片空旷之地,何燕常听到那里有甚麽恢恢的叫着,心里一惊,竟然睁开眼来,果然看见那空地之中有一片湖泊,湖边有几匹马悠闲自得的低头吃草,丝毫不为他们所动。
沈梦松开他,一跃而起,脚尖轻轻的点在树梢上,借力纵身朝上,片刻即跃至树顶,犹如鸟儿一般轻盈灵巧。何燕常不由得随他的身形朝上看去,果然见那高树之上隐隐约约的挂着甚麽。
沈梦双手一抓,然後带着几副马鞍,还有一个打好的包袱,从树枝间跃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他的面前。
何燕常心中惊讶,想,难道他要骑马硬闯栖霞关不成?便有些疑惑,却也只是沉默。
沈梦也不再同他说话,先是打开了包袱,从中取了一套衣衫与他,教他自行换上,然後便径自去了湖边,将其中两匹套上鞍具,一同牵来他面前。
这套衣裳彷佛专为他量体而做似的,竟然极其的合身。何燕常吃力的换上,沈梦一言不发的在旁等候,等他穿戴起来,又见他双手无力,便伸手过来替他系好,然後一言不发的扶他上马,将繮绳在他手腕上绕了几绕,然後送入他手中。
何燕常只好勉强抓住繮绳,大约是毒性已弱,比起之前,竟好了许多,只是双手无力,虽能握住,到底还是抓不紧。沈梦终於同他说道,“再过片刻,便会好些。”
说罢,沈梦便翻身上马,又伸手过来扯了扯他的繮绳,半引半拽的,带着他的马一同缓缓前行。
刚换的衣衫有种雨水和微尘的味道,大约是在树上藏了有一阵儿了,只是奇怪的是,却并不难闻。
缓缓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功夫,何燕常终於能够握紧繮绳了,沈梦瞥了他一眼,嘶声说道:“走罢!”
何燕常见他驱马向前,顷刻间就冲出极远,有那麽一瞬,他也想过若是就此转身,不知又会如何?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若是要逃,沈梦也不过略费些事罢了,仍能捉他回来。
他仍旧扯动繮绳,调转了一下马头,随在沈梦身後,也如风一般向前奔去了。
沈梦一路飞奔,马儿在林间如闪电般的穿行而过,何燕常看得有些心惊,无数明亮的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叶之中落了下来,何燕常觉得眼睛生痛,却又不得不睁眼看着前路。
出乎意料的,沈梦竟带他折了回去。两人是离京城比栖霞关还要近的红英关。
离此关愈近,地势便愈缓,渐渐便为平地,此处离京城较近,附近有许多货栈,还有一处官家的马场,驿馆出关的马匹多从此处选出。进出此关的,多为货商,他们骑马而出,倒好像是刚从马场里出来,要去关外办甚麽急事的一般,倒也不会引人心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