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突然说:“你若要住下,便自去寻间空屋罢。起卧用具,迟些让歆月带你去取便是。”
他明知这人是在送客,却不肯起身,问道,“那我安顿完毕,几时才能过来见庄主呢?”
何燕常想了一下,才说:“你想几时过来,过来便是了。反正我在这庄里也是无所事事。你几时来,也都是一样的。”
那时歆月已经醒来了,偷偷的打量了他几眼,才去打了水放在木架上,说:“教主,你要洗漱了。”
他也只好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去。
他走下台阶时,隐约听到那个歆月在问何燕常:“教主,他是谁呀?”
他顿了一下,屏着呼吸等着听。
何燕常静了一下,才说:“你们都太小了,这庄里不大方便,我就朝曹真要个年纪大些的。”
歆月扁了扁嘴,有点儿闷闷不乐的说:“原来教主嫌弃我们呀,嫌我们人小不能干。”
不过顿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多嘴的说道:“可他长得真好看啊,我还没见过这麽好看的人呢。”
何燕常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说:“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刚生下的时节,也跟你一样,是个皱巴巴的小皮猴。”
歆月哼哼了两声,大约是无从辩驳,转念一想,却又欢喜起来,说:“教主!今天你是要舞剑还是耍刀?”
何燕常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经的说:“下雪了,我听你们扫雪罢。”
歆月哇呀呀的喊了两声,说:“教主就知道以大欺小!”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好好扫,扫完了赏你们好东西吃。”
歆月咦了一声,忍不住说:“真的麽?不要哄我!”
他听到这里,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後,却怔怔的站了片刻,看着这满庭的积雪,然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庄子里的确没甚麽老人,进进出出的都是小童子,大约都是曹真送来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山里的缘故,没甚麽池塘流水,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方庄院,倒是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武场。有一个武场不知是无人用还是怎得,场子里,还有石盘上都晒满了杏乾,没来得及收起,被落雪慢慢的藏了起来。他是去扫雪的时候才发现的,扫到一半儿,有个小童慌慌张张的提着藤篮跑过来,看到他把杏乾和积雪一同扫了起来,一跺脚,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的只两个字:“可恶!”
然後他看着那小孩子眼睛红通通的瞪着他,把杏乾一个个的从雪里拾出来,好像马上就要哭一样。
他有点想要蹲下去帮着拾,只是被那麽凶的瞪着,他就很有点拉不下面子来,最後甚麽也没做,只是面不改色的拿着笤帚继续扫。
午间用饭的时节,他是同那些小童子一道吃的。做饭的也是小童,做得倒也不赖,还颇有几味滋补之物,大约是得了曹真的真传,想来一向把何燕常也照顾的不错。
只是四周都是些小童子,唯有他鹤立鸡群,坐在那里便高出一头来,任是他怎样稳如泰山,心中到底有些不大自在。
他慢慢的吃着,看到在何燕常房里服侍的那个童子并不在其中,便问说:“歆月在哪里?”
旁边踮起脚尖去够汤勺的小童子瞥了他一眼,说:“他跟教主一起吃呀。”
“哦”,他倒有些惊讶,忍不住问说,“只有他同教主吃麽?”
那小童子看他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便安抚他说,“轮到你的时候你也可以跟教主一起吃啊。”
这时他右手一个穿紫衣的童子便问道:“奎星,明日里轮到你了,你要给教主做甚麽吃?”
奎星似乎颇为自负,胸有成竹的说道:“明日里你们便都晓得了!你们放心好了,保管教主吃了头一口,就立马把他的看家绝学都教给我!”
他这话音刚落,满桌的童子都哄笑起来,有人说:“又吹牛!”又有人说:“我信!奎星!你上次做的丸子教主也就吃了头一口,就再不敢吃啦。你这回要是再做出甚麽难吃的东西来,教主说不准真要教你点甚麽绝学,好让你绝了做菜的念头呢!”
於是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满屋子都是清脆的笑声,令他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心里原本那些沉甸甸的不安,倒好像也被这些稚嫩的笑声驱散了一些似的。
【番外一】《梦池》四
他笑过之後,突然想起黄谌藏在密室之中的那些旧纸,心里一动,想,若是我依着那上面写的做了给何燕常吃,也不知这人喜欢不?
正出神之际,却听奎星说:“你们才不知道哩,这个是上次来的那个人教的,他与教主那样的交好,必然晓得教主的口味,嘿嘿!”他说到这里,就彷佛胜券在握的一般,拿着木勺指着桌上的众人,得意洋洋的说:“等我学了教主的剑法,做了天下第一的高手,那时看你们还敢不敢笑我!”
他看奎星手握木勺,一副横扫江湖的气势,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奎星坐了下来,一派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不惋惜的说道:“你已经没有机会啦!”
他正要喝汤,听了这麽一句,便问:“那我是排到甚麽时候了?”
奎星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唔,你来得刚是时候,再等五天就轮到你啦。”
他心一跳,又问说:“那究竟是怎样?做得好吃了,教主欢喜了,便可以随意的讨赏麽?”
奎星点了点头,说:“上一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便顿了一下,喝了口汤,才说,“都是焬月。”说完往桌边一指,他随着奎星的手指看去,却发现早晨在武场里拾杏乾的那个童子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