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吓了一跳,忙道:“千万不可,胡有恒为相二十年,爪牙遍及朝野,又得皇帝宠信,多少年来,多少志士前赴后继弹劾于他,莫不是被他陷害而死,连前首相都被他害死了,何况于你我。还是听我的,这次先把黄维拿下,其它人以后再说。”
“胡贼不除,你今天拿下姓黄的,明天他就推上去一个姓红姓绿的,还不是一样,反正他的党徒多的很。”
贾环承认他说的有理,可是目前拿下姓胡的,真的不现实。
“师父,你这是飞蛾扑火,没有胜算的。”
“你知道飞蛾为什么要扑火?”陈九成淡淡的反问,“是因为它愚蠢,还是它宁死也要向往光明?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也许你觉得我愚蠢,可是天底下如果都是你这样聪明人,只怕人人面对虎狼之徒不敢声言,到时候我中华之地鬼蜮横行,亡国之乱近在眼前。”
贾环羞愧的面红耳赤,汗流颊背。可是他现在无论如休要打消陈师父的念头,不能看着他走向死路。
“胡党势大,正义力量弱小,我们应该等待机会,徐徐图之,不要硬碰硬,相信我,会有办法的,不急于一时。”
陈九成对他有些失望,道:“如果人人都只知自保,你所说的铲除奸邪的机会,是不会来的。”
眼见慷慨激昂说了那么多,贾环还是不肯上书,陈九成也不勉强,起身准备离去,临去时说了一句:“做官只是实现抱负的梯子,而不是最终目标,若是为了做官,而忘了最终理想,就是做到一人之下,仍然是尸位素餐的国贼禄蠹啊。你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想想为了什么。”
贾环瘫坐在椅上,钱槐替他送客出去。负责伺候茶水的晴雯从屏后转出来,说:“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陈大人孤军奋战,他可是教导过你的,算是你的师父。年轻轻的怎么没有一点热血呢,”
“你懂什么,空有一腔热血就能干掉坏人啦?”
“大不了一死而已。”
“说得真好,如果死能解决问题,死就死了,可是,死并不能解决问题,现在和胡党硬碰硬,只是白白送死。”贾环反驳。
晴雯说:“可是你不是常说皇帝是圣明天子吗?他被蒙蔽,你上书告诉他真相,他就会明白谁是忠臣谁是奸臣了。”
贾环无奈摇头:“你还是少看些戏曲吧。”
戏里就是这么演的,朝廷浮云蔽日,奸贼横行,正义之士不怕死的和他斗,将他的恶行上达天听,于是皇帝下令剿灭奸贼。然后皆大欢喜,戏剧,话本,包括《西游记》都是这样写,吃小孩子心肝的变态狠毒君主被孙悟空揭穿坏国师真面目后,就成明君了。
现实真的这样吗?
皇帝连他抱怨贾母没给他孔雀裘这样的小事都知道了,还会不知道胡有恒干的事?况且他干坏事又不是只干了几年。
真相只有一个,很残酷也很简单,就是皇帝需要一个听话的宰相。
只要这个宰相够听话,能给他办事,这就够了。
但是晴雯不能理解,瞪起眼睛吵:“你太令人失望了,真是看错了你。”
贾环也吵:“看错了就不要看,给我出去。通通出去”
贾环摒退所有下人,铺开纸,亲自研墨,写下一行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记不得这是哪位前人的诗句,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句时,心里热血澎湃,油然升起一腔神圣的使命感。前人不计生死为国谋利的行为无论何时都在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宁死也经追求光明。
读了多少年的书,怎么只看得见功名利禄,只为个人幸福而对国家危亡视而不见呢?
贾环望着这行字发呆,久久地望着,一动不动,连天色渐黑也没有察觉。
莲儿踮着脚尖轻轻走到门前,说:“回老爷,大内夏太监来了。”
贾环这才反应过来,急命掌灯,迎入书房。内监不得结交外官,不知夏秉忠入夜来访是什么事。
夏太监来是来道谢的,用了贾环送他的金鸡纳霜之后,他的病很快就好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黑人掐架也有劲了。所以特意带了几样礼物来致谢。
打开红漆描金盒子一看是一套珍贵的文房四宝,还有四样精致首饰是送给四位如夫人添妆,贾环推拒不得,只得收下。
夏秉忠头一回来这里,兴致盎然地在屋里转转,看墙上挂了一幅胡阁老送的书法,点头叹道:“胡相爷不愧是我朝第一书法家,果然苍劲有力。”
东墙是一幅骆相爷送的山水画,整个屋子庄重朴素,不显奢华,却在这字画中显示主人的身份和立场。
“现在只差一幅皇上御赐的字了,小贾大人要好好干呀。”夏秉忠打个哈哈,眼光落在贾环刚写的那句诗上,脸色略微一变。
“好诗,好字。”夏秉忠大大赞叹几句,眼珠一转,坐下来继续寒喧。
“小贾大人喜欢读什么书?没事时是否看小说消遣?”之类。
贾环知道他有话说,顺着他的话头答了。夏秉忠说:“咱家没事时也经常看小说,最喜欢看《西游记》,小贾大人喜欢吗?”
“喜欢,每看一遍就有不同的心得。”
“是啊,我最喜欢金平府斗犀牛怪那一段了。”夏秉忠兴致勃勃地讲起来。“话说孙猴子保唐僧取经,路过金平府,那地方有个规矩就是每年元宵都要燃灯敬佛,用的灯油是酥合香油,每两值银二两,一斤值银三十二两,共用一千五百斤,加上杂项使费,每燃灯一次,用银五万余。如此巨款,让那些负担此差的大户们苦不堪言,可是为保风调雨顺,只得重金供奉佛祖。却原来是三个妖怪冒充佛祖收油,终于被孙猴子瞧出,灭了妖怪,才免了此处灯油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