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香闻言暗骂杜娘子吝啬,连一顿早饭都想省!她本就打算将杜月儿安排进火房打杂,此时去吃饭倒是顺路,于是温言道:“就快到了,你放心,既然进了谢府,一定不让你饿肚子!”
杜月儿感激地点头:“张管事,您就跟庙里的菩萨一样慈悲!不,比菩萨还慈悲!”
张桂香笑骂道:“小孩子家家乱讲话,举头三尺有神明,菩萨是你能随便说的吗?”话虽如此,看杜月儿却更顺眼了几分。
张桂香带着杜月儿到了火房,此时早饭已过,火房里只剩下半锅冷粥,十几只冷馒头和一些小菜。张桂香让杜月儿自去拿碗筷吃饭,她和火房的管事刘秀娥便寒喧开了。
还不到做午饭的时间,杜月儿看这里面没什么人,忙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一手冷馒头,一手冷粥,狂吃猛喝。等到张桂香和刘秀娥过来,那锅碗瓢盆已经被杜月儿吃得干干净净,滴米不剩。
“你全吃光了!?”刘秀娥惊呼。
杜月儿羞涩点头,低头绞自己的衣服带子。
张桂香愣了片刻,替杜月儿说好话:“吃是能吃了点,不过这丫头也很能干,只是一些冷粥剩馒头罢了,反正府里每天要煮那么多饭菜,也不差她这点食物。”
刘秀娥倒也没怪罪的意思,只是有些诧异罢了。那些剩饭剩菜没人吃最后也是倒进潲水桶里,给杜月儿吃了至少还不浪费。
张桂香见刘秀娥没意见,便对杜月儿吩咐道:“月儿,你以后就在这里干活,刘管事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了吗?”
杜月儿点头。
张桂香又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她本来也只是随意一问,不想杜月儿还真提了:“刘管事,我还没吃饱,请问还有吃得么?”
刘秀娥:“……”
张桂香:“……”
刘秀娥扭头用眼神问张桂香:这么一个吃货,你还把她摆厨房里,那不等于是抓只老鼠放米缸吗!?
张桂香也觉得冤枉呐!她就奇怪卖身银子少了一半,杜娘子居然一声不吭,感情是自己家养不起,把谢府当冤大头,找人替她养这个吃货呐!
张桂香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真是太亏了,早知如此,她就该把那十两银子全扣下来!谅她杜娘子也一定会卖!买都买下了,退货也来不及了。
张桂香毕竟是谢府里三大管事之一,刘秀娥也不想得罪她,不然以后府里食材采买的差事,就落不到她儿子头上了!杜月儿就算再能吃,可谢府里的剩菜剩饭还会少吗?
杜月儿就此留在火房中打杂。
她并没有固定的差事,经常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帮忙。一开始只是帮忙洗菜切菜,摆碗盘,烧火之类的轻活。后来刘秀娥发现她力气奇大无比,四个大男人才勉强抬得动的大水缸,她一个人轻轻松松就可以单手抬起。于是接下来劈材,挑水,搬货这类成年男人才干的重活也让她来干了。
她力气大,那些事情做起来倒也不吃力,每天笑嘻嘻地,几乎包揽了伙房里八成的重活,她在这里人缘极好——这么一个帮别人白干活,还不懂计较的傻子谁不喜欢?
如此刘秀娥反倒不好怪她吃得多了。杜月儿可比火房里那些偷懒耍滑的刁奴能干得多!只是这里的奴才大多是家生子,在谢府里扎根几代人了,个个都沾亲带故的,明知道他们光拿钱不干活,刘秀娥这个做管事的也不敢裁了他们。
杜月儿最喜欢吃肉,可即便是世家谢府,下人们也不是顿顿都有肉吃的,像他们这样的三等奴仆,四天才有一次肉吃。每人固定一份,多了没有。
她最喜欢看掌勺的方大厨子做红烧肉。
精选的半肥半瘦五花肉切成两指宽的方形,用调料腌制好,放入锅中煸炒到微黄,放入草果、八角、姜炒香,再放入料酒、酱油炒匀,加水放入砂锅小火炖上一个时辰。那香味,凭她灵敏的嗅觉,便是走出两个院子她都能闻得到!
据说府里六老爷的乔姨娘最喜欢吃红烧肉,每隔个四五天就要吃上一回。每到这时候杜月儿就馋得留口水,两眼冒绿光。
油亮亮的红烧肉摆放在五瓣花形的细白瓷碗内,上面撒了些鲜绿葱花,整个火房内都是肉香。杜月儿正好抗了一包大米,经过放熟菜的长桌时,一个没忍住,迅速出手拈了两块扔进嘴里。她出手速度飞快,脚下步子一点不停顿,肉就已经被她得手。
刚出锅的红烧肉还十分烫舌头,换一个人只怕要立刻吐出来,杜月儿皮厚,压根不怕烫,那美味的红烧肉香得她快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咬下去。她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顿时放心不少。
找到偷食吃的办法,她放下米袋,又积极主动地跑出门外再扛一包米进来。本来分两次她就能扛完的米,她硬是分了十次扛。扛完米,她又跑去搬酱菜缸,搬柴火,要不就给厨房的大水缸加水,反正只要是能顺便经过熟食桌的活计,她一个都不放过。她也不敢尽偷红烧肉吃,都吃光了还不得被人发现啊?
糖醋排骨,烤羊背,酒酿火方,腊鸭蒸香芋,炖琵琶肉,香烤乌鱼子,蟹黄蒸饺,烟熏鹅肝,手剥虾……
谢家生活奢华,每天几百道菜,天南地北,海角东西,各色美食都可以在这里见到。于是从那天起,各房各院发现,每份拿到手的菜,似乎都比以前少上了那么一些。
可谁又能想到,谢家的厨房里,混进了一只人形饕餮呢?
一晃三个月过去,杜月儿在火房里每天偷吃个不停,过得乐不思蜀。这日杜月儿在厨房后劈材,刘秀娥走了过来,她先是白了坐在树荫下偷懒的陈大一眼,方才对杜月儿温言道:“月儿别劈了,今儿放你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