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近前,还没等回话,陆氏瞧见她手里的鱼戏莲叶宫灯,眉梢一挑,蔷薇见机笑道,“五姑娘见天晚了,心疼奴婢,让绿漪提了灯笼相送,奴婢怕晚了碧云馆落钥的时辰,就自己回来了。”百合一听这话,眼泪又差点儿下来。
这是为何?她去给九姑娘送东西,没得个好脸不说,江姨娘连口茶都没给,也没留人歇歇脚,她的听涛轩可是离正院最远的。百合吃了排揎,一路上又气又委屈,直掉眼泪。都不用回话,陆氏一看就明白了。
陆氏问碧云馆的情况,蔷薇一五一十地说了,陆氏听到亦安从摇椅挪到圆凳上,还点了蜡烛,对郑妈妈笑道,“安姐儿会过日子,像我年轻时候。”
郑妈妈看着陆氏笑得一脸慈和,“五姑娘是夫人教导出来的,自然像您。”郑妈妈这话说得有些亏心,白亦安小时候正赶上陆氏带三个孩子,压根儿没空管她,只给足了份例,照顾白亦安的是吴姨娘和她奶娘李妈妈。
白亦安开蒙后跟着女夫子读书,独住一院后能自己拿主意,李妈妈在碧云馆也是闲听差。白亦安有事也不大指使她做,只领一份月例荣养。又赶上今年儿媳妇生二胎,白亦安封了红封,让她回家照看去了。
陆氏浅笑,“也是安姐儿性子周到。”不仅碧云馆井井有条,府里丫鬟婆子没一个敢糊弄的。五姑娘性子虽好,眼却利害着呢。
蔷薇细细说了所有的事,又把荷包拿出来,“五姑娘赏的。”
百合看见小荷包,眼泪又起来了,五姑娘赏的银子!
果然,等蔷薇把荷包一掏,是个快三钱的银角子。
陆氏看了眼百合,轻声叹道,“既是五姑娘赏的,你就收着吧。”过了明路,蔷薇含笑应了,收得心安理得。
随后陆氏就对蔷薇几个摆摆手,“你们跑一天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我这里有郑妈妈陪。”
蔷薇四人对视一眼,恭敬应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陆氏对郑妈妈道,“这样全乎的性子,遇事不糊涂,办事周全,又这般明理。只不知落到谁家去,得了这个好。”陆氏能对郑妈妈开这个口,想必是有盘算了。
郑妈妈笑道,“五姑娘这样好,您自然操心呢。”
陆氏颔首,“安姐儿这样省心,前些年我又照顾不来,亏了她,现如今是该好好替她筹算筹算。”
郑妈妈神色微肃,“夫人言重了,您待五姑娘如何,往别府里看,嫡姑娘也不过如此。您和五姑娘,情分厚着呢。”
陆氏转而又道,“那你看,顺姐儿要不要挪到景然堂来,宁姐儿她们也大了,不用我多操心。”
郑妈妈立时色变,苦劝道,“姑娘还是爱惜身体为好,二房大姑娘和咱们三姑娘还指望姑娘筹办婚事呢,怎么能有这个空儿?索性再等两年,九姑娘开蒙和夫子读书了,江姨娘也就老实了。”没了姑娘给她当爪牙,江姨娘纵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来。
陆氏不想发落江姨娘,一是为亦顺考虑,二是投鼠忌器,总不能为了一个清倌,搭上自己的名声吧?妾室撒泼哭闹,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真把江姨娘整出好歹,外面又该传陆氏这个主母不能容人了。
陆氏拿着美人锤细细婆娑脸颊,江姨娘只是小事,白亦顺的教养才是大事。小孩子也是要见客的,到时候蹦出一句小白菜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氏苛待庶女呢。
景然堂大丫鬟的屋子里,蔷薇和月季正在安慰百合。
“你是夫人身边的人,没得受了姨娘的气还掉眼泪。”在月季看来,根本犯不着和江姨娘那种人置气。姨娘虽是半个主子,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过太太的,到了年纪放出去就是正头娘子,夫人还给备一份厚实嫁妆,再没有不知足的。何苦为了一个姨娘,倒坏了夫人院里的差事。
百合眼泪掉得更凶,“我虽说是个奴婢,可夫人从不打骂,姨娘也不过比咱们多生一个孩子,况且我又是给九姑娘送东西去的,怎么这样给我没脸?九姑娘脸上就好看?我以后再不往那边去!”是这意思,江姨娘这样面上给百合没脸,可实际上也妨着九姑娘的脸面。至于夫人的脸面?她江姨娘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蔷薇冷笑一声,“姨娘精明着呢,你看她对咱们院里的小丫鬟多和气,你看九姑娘多大?咱们几个和九姑娘差着年岁呢,当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白亦顺今年不到三岁,等到知事理的年纪,蔷薇几人早就放出去婚配了。那时候景然堂里的大丫鬟,自然是现在小丫鬟里提的。江姨娘算盘打得精,当然不愿意在蔷薇几人身上费心思。九姑娘大了,这一批丫鬟放出去,以前的旧事,陆氏必不会提,是为着姑娘的脸面。白亦安几人又早已出嫁,难道还回为这事儿和没出阁的妹妹计较?
百合哭得更凶,“这一回,只我出力不讨好罢了!”确实,月季虽然没能看座,也没提着灯笼回来。但好歹喝了茶,还领了一百钱,也就是一百铜板的赏钱。只有百合,走了一回夜路,什么也没落着。
蔷薇无奈,只能道,“好妹妹,当心哭坏了眼睛不好在夫人面前当差。明天我做东,拿一钱银子出来,给妹妹添个好菜去去晦气。”
月季也道,“我请妹妹吃点心,快别哭了,仔细嗓子。”
芍药虽没领着赏钱,可也没受这份罪,几人平日里感情也好,也道,“我也出个份子。”
百合哭得打了个嗝儿,对蔷薇道,“真个儿?我要吃糯米八宝鸭。”
蔷薇:……
“成!”
糯米八宝鸭费工费料费时,还费银钱。
百合喜笑颜开,红着眼睛的模样既惹人怜,又有几分好笑。
蔷薇蓦地想起五姑娘那句姐姐买点心吃,这下可好,真买“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