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被夸刚要开心,听景平又道:“只是心结药石难医,殿下年纪还小,不该裹在大人的算计里。”
他自问不大懂如何哄小孩,只得摸索着李爻当年打动他的路数依样画葫芦——要把对方当小孩,又不能太把对方当小孩。
这是个度,不好拿捏。捏多了,少了理解;捏得少了,安全感又不足够。
但景平知道赵屹的心结,切入点算很精准了。
果然,赵屹低下头无意捻着衣带,他想说,不知该如何说,突然问:“老师,你说人想往上走有错吗?”
在景平看来,这无异于问:我想要太子位有错吗?
“想法本身都没有错,事情也没对错。所谓对错不过是立场和利益的博弈。好比老虎要吃肉、蚊子要吸血。假如……唔……你是只蚊子,传承上万年吸血喝露水才能活下去,这于你而言没有错。且你生来就是蚊子,这也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你做了多年蚊子,突然一天有人告诉你,你不是蚊子。”
赵屹聪明极了,登时明白老师所指。他被外公当“蚊子”潜移默化多年,一朝想吸血,大伙儿却说:你不是蚊子,吸血不对。
他咬着嘴唇,忍不住去拉景平的手:“先安殿的章遮曾经私下找到我,说要给我投名状,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那之后王父和郑大人遇袭,我怀疑……这事跟他有关,后来他再没找过我,这里的很多事情我还想不明白……我……我觉得事情没结束……我又不敢去问……”
话没说完,他头顶被景平轻轻罩住了,揉小狗似的轻抚几下。
景平的手于七岁小孩子而言宽大、温暖又可靠。让赵屹心底生出种皇后娘娘给不了、皇上无心去给的安全感。
“很快就结束了,”景平轻声道,“放心吧。”
扶摇身为太常寺卿和皇上一起跑了,这不代表太常寺不用干活。太子监国有诸多拜仪,眼下起码要去先安殿拜祖宗牌位的。
太常寺少卿在小朝上将事情提出来了。
群臣们面色迥异。
景平不动声色地翻白眼:赵晟连爹都打了,他那混账老子不保佑他赶紧亡国,已经算宽宏了。
左相苏禾出列道:“经上次一事……先帝恐怕魂魄难安,陛下又或许不日将会回来,咱们礼仪从简,少些官员去打扰吧。”
太常寺少卿独自主持典礼本就恐有纰漏,眼下丞相把台阶递到脚底下,他赶快顺坡下来。
祭礼定在三日后的日出时分。
冬日天亮得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枯枝缝隙,斜打进先安殿的院子。
有了苏禾的“从简”,仪式只留存必要流程。陪同太子参加典礼是都是一品大员,连景平也没资格前来。
太常寺少卿托上名册:“请殿下选一罪人赦免,以彰宽仁之心。”
这是祭仪的最后一项了,赦免罪人,积攒阴德。
而能被筛选在册的,多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赵岐目光掠过十来个名字,停在“章遮”二字上——
前大理寺卿因为攀诬景平被皇上净身。父皇平日里行事一言难尽,独这件事情做得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