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神情惘然。
原仲恺呵呵冷笑两声反问:“那方伯谦人在何处?你可是为他洗清冤屈?”
话音里满是嘲弄,手中端起盖碗,许夫人忙陪笑了过来拦住说:“茶冷了,我去给你们爷俩换一壶铁观音来。你也别忙了教训孩子,不是才见面。”许夫人递给云纵一个颜色,云纵却不敢抬眼。
“学会顶嘴了?”原大帅怒道,“若不是当了你媳妇,定让你掌嘴!你羞也不羞。都要当爹地人了。”
屋里沉寂,珞琪在一旁肃立屏住呼吸。
许夫人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退下,出到门口,许夫人笑了宽慰说:“他们爷俩一见面就这样,你怕是许久没听二爷训焕豪,不习惯吧?”
珞琪笑笑,却不忍心再回头看了一眼,云纵真是跪得规规矩矩,可是比在家中父亲面前恭敬许多。
云纵对原大帅历来敬畏,这点珞琪心知肚明。只是奇怪原大帅地举动。如今原大帅就是只落野的鹰,却依然威严不减,再者云纵也非昔日那十二岁跟了他鞍前马后的顽童,算来也是朝廷从三品大员。官职不在他原仲恺之下,加之云纵如今怕也是朝廷炙手可热地人物,原大帅竟然丝毫不留情面,也不顾及云纵身后的杨督抚大人。
不过,珞琪心里也暗笑,看来云纵也是欺软怕硬,如何在原大帅面前从来不敢造次。
“听说焕豪去了北洋水师,还是你公公发电文告知的。当时仲恺就愁得不思茶饭,骂了许久。官场险恶,虽然猜出焕豪他多半是为了寻二爷而去威海卫,但此等鲁莽之举,传去朝廷定成了话柄,岂不误了云纵地前程?你还不知道你二叔地脾气。他喜欢那野马性格与众不同胆大妄为的。但又总教训家中子弟不能逾距。前些时,不知道哪里地没脸的带了开靖去菊儿胡同玩。去打茶围,招了些兔儿爷做陪,不过喝喝酒玩玩,回来被二爷这顿狠打。靖儿地脸上打紫一处,现在都有痕迹,这都是老佛爷大寿前的事了。”
珞琪听着许夫人滔滔不绝地讲,也乐得同许夫人叙旧,渐渐忘记了丈夫在前厅和原大帅的紧张。
许夫人吩咐下人做菜,抱歉说:“因是寄宿在寺院,不能吃荤,你们就不要见外,随意吃些。”
珞琪四下望去,小院清静,却是荒凉,屋顶满是衰草,院里都是落叶。
不由问:“夫人,如何不去外面租借个宅子,反在寺院里?”
许夫人掩袖一笑,爽快道:“是你二叔他喜欢寺院,执意要做个野鹤闲云,在这古刹清静之地寄居。多少人奇怪问他呢,就是如今落草没个实职,可总是朝廷大员,命官,如此寒酸。”
珞琪不由想起那陋室里贴的那四字横幅“宁静致远”,原大帅真是淡泊明志呀。
用斋饭时是在斋堂,一家人守了张简易的木桌,桌子上一碟馒头,几碟不见油腥的小菜,珞琪只认出一碟是拌红萝卜,一碟是青豆,一碟是玉米桃仁,一碟绿叶菜炖豆腐。旁边桌上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喷香的味道。
“新下来的粟米,最养人。当年吉官儿最是喜欢这口。”许夫人说,云纵起身躬身接过许夫人递来的粥。
坐在一旁地多多忽闪着眼睛望着珞琪,珞琪对他笑笑,他就也笑笑。
“多多四岁就会吟诗,如今还是小才子吗?”珞琪问。
多多笑得春花般灿烂,点点头说:“多多前些天还赋诗一首,题目是《悲秋》。”
“什么《悲秋》,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悲?附庸风雅,无病呻吟,吃饭!”原大帅笑骂中掩饰不住对幼子的疼爱,随手夹起一热气腾腾的苞米面饽饽递给长子开靖,又将一个递给云纵道:“可是还不吃粗粮?”
云纵起身,眼睛滴流一转,委屈道:“大帅如此信不过焕豪。大帅的教诲,焕豪铭刻于心,哪里不吃粗粮。”
“但愿心口如一。”
原大帅门规森严,饭桌上真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夹菜地声音都细小。
珞琪正在缓缓地吃,许夫人将一个煎蛋递在她碗里说:“特地吩咐为你做地,你如今有身子,要保养。”
珞琪笑了致谢,心想哪里就在乎这一顿,余光不经意间扫到身旁的开靖身上,开靖正偷偷将父亲递给他的饽饽藏在衣襟下的裤子里,那被烫得抽搐疼痛的样子令珞琪心头一颤。开靖也发现了珞琪,求助地目光望着她,示意她不要声张。
因凳子是条凳,珞琪和开靖各把了凳子一脚,珞琪右手是云纵,左手是开靖,忙示意地伸手要那饽饽,开靖在桌下迟疑地将饽饽递给珞琪,珞琪神鬼不知地将饽饽自然地放在她和云纵中间的凳子上,用自己地帕子盖住。
开靖感激地望了珞琪一眼。珞琪笑笑,猜想开靖的腿一定被烫到,也深恶痛绝这些规矩家法。
饭前饭后,云纵几次试探原大帅的打算。每提到新军之事,原大帅都抬手示意他免谈,潇洒地说:“朝廷用人,自有章法,岂是尔等妄议?”
珞琪也不由佩服原大帅,看来都是志锐哥那些人心高气傲,过于结党排斥异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大帅如此超脱名利之人,如何会和那些利蛊一样去钻营谋求新军都统的官职。
告别原大帅时,原大帅特地让云纵带了些家乡特产的腌肉,说是佛门内不得吃荤腥,又舍不得此美味。
云纵和珞琪欢喜地告辞离去,临行时。原大帅再三嘱咐云纵。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杨督抚就是他的亲爹。孝顺是为人子地本分,不许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