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人温声道:“宋知县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并不是要摆王爷架子,只是想见见你,请上车吧。”
宋知意这才提起衣袍抬腿上了车,只见里头坐着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穿着打扮很是日常,一身宽大的海天蓝道袍,外罩一件深色的纱质褡护,腰间坠了玉的红绳松松绑了两圈,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其上绘着山水画。若不是宋知意曾在傅元霜身上的信号源那里多次听到过秦王的声音,光看眼前此人宛如文人墨客一般的打扮,再加上其平易近人的神情,宋知意也很难想象这是一位王爷,还多次在暗地里害人,当年害得宋知理远走他乡,和府学茶水下毒之事,可都与这位秦王和他的身边人脱不了干系。
秦王唤他上车来,却又不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笑着看向宋知意。这笑容看着和煦,可只要想起他曾经做过的事,再看这笑就犹如阴毒的毒蛇一般。
不过宋知意也不惧,而是带着些戒备先开口道:“不知秦王殿下在半路拦住臣所为何事啊?”
秦王抚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这阵子听到了关于宋知县的太多传闻,心中难免好奇,便想来见宋知县一面。”
宋知意闻此,脸色一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低头道:“让您见笑了,不想这种笑话竟也能传到王府里去。”
“宋知县,你可莫要妄自菲薄,”秦王关切道:“其实自从你在科举上一鸣惊人后,我便开始暗中关注你了,也拜读过你的不少文章,深为你的才学所佩服。”
宋知意听到这话,惊讶地抬起头,秦王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我这人不擅读书,所以十分敬佩读书人,也爱收集别人的文章。但我读过这么多文章,宋知县所写之物在我这儿却一直是一等一的好,鲜少能见到比你写的还要好的。”
宋知意眼神渐渐亮起,但不一会儿又黯然低下头,道:“秦王殿下谬赞了。臣的文章并不算什么,这次殿试,便可看出了。”
“看来宋知县果然还是因殿试一事心中有了疙瘩,其实你不知道,这其中……”秦王话说道一半,又摇头道:“唉,不说了,只是一想到我朝又有一良才不得重用,我就心痛啊。”
宋知意听出了秦王这话里有话,斟酌片刻后,小心开口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殿试的黄榜,还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缘由?”
秦王懊恼地沉沉叹息一声,像是在纠结一般,许久才道:“其实这事我本不该和你说的,可这些天我听过太多京城里的人对你的非议,实在是替你不平啊。”
宋知意立马道:“殿下请说,我已因此事苦闷多时,若殿下能为我解惑,告知隐情,我一定感念殿下的恩德。”
“宋知县不必如此客气,我也只是惜才之心罢了。其实,以宋知县之才学,黄榜前十绝不是问题,”秦王语气沉重道:“只是,福兮祸兮,宋知县一身才华名声才外,连我的小妹也知道。我那日进宫昏定,就瞧见了云贵妃在跟陛下哭诉宜乐的事。据她说那日宜乐出宫后,是哭着回来的,还跟宋知县有关,不知,可否有此事啊?”
宋知意听了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灰白,道:“却有此事。”
“那就没错了,”秦王语气惋惜道:“我们几个兄弟姊妹中,圣上像来是宠爱宜乐的,当场就生气了。”
宋知意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臣是因为惹怒了宜乐公主……”
秦王摇头,道:“这也只是个引子罢了,圣上是爱护人才的,且拿天家威仪去压人也是不好。不知宋知县知不知道,江阁老回京的消息?”
宋知意皱眉,摇头。秦王见了又是叹息,道:“这江阁老你定是知道的,我也就不赘述了。他老人家回京有一段时间了,此次殿试的试卷,亦是经由江阁老之手批阅。宋知县写文章比我精通,肯定也知道这每年的时文流行什么都在变,每个考官的喜好亦是有不同,江阁老致仕多年,又骤然来批殿试卷,想来……”
秦王这话说得很委婉,虽没有直接明说什么,但只有听者有心深想,就能明白他是在说江阁老不喜宋知意的文风,而陛下也顺水推舟,将宋知意的试卷排到了三甲。
宋知意神色变得哀戚,垂眼道:“时也命也,这或许就是臣的命吧。”
秦王见状,安慰道:“宋知县千万别这么想,命运之说皆是些虚无缥缈之物,不可信的。况且你是一心治学,便没留心外物。其实江阁老来京一事,此前已经有许多人知晓了,尤其是读书人之间,都能探听到些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