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跟着那年轻道士又走了许久,他才发觉,阴阳教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就这般走了这么久,眼前依旧是无数的楼阁殿宇,依旧看不到阴阳教的后墙,似乎没有尽头。终于,苏凌眼前闪出一处殿阁,此处比阴阳大殿小上一些,依旧是金顶金瓦,黑白两色殿墙。那年轻道士这才朝苏凌一笑道:“苏公子,教主就在此处内殿等候苏公子跟我进来吧”说着,他十分客气地做了个请字。苏凌犹豫了一阵,遂淡笑道:“师兄不进去通禀一声么?”年轻道士道:“教主吩咐过,苏公子来了,便就请进,无需再禀报了。”苏凌点了点头,跟着那年轻道士走进了殿内。甫一进入,苏凌便觉着此殿十分的晦暗,黑咕隆咚,似乎没有一丝光线。从外面进入里面,苏凌的眼睛一时都难以适应,站在原地半晌,才略微的适应了,发觉这大殿只有微弱的光线,虽然有不少窗户,那外面的光线似乎很不容易透进来,只有这殿内本身的光线,因此显得十分的黑暗。不仅如此,整个殿内,没有一丝明烛照亮,显得幽暗阴森,让苏凌觉地十分的压抑。苏凌随着那年轻道士朝着殿内深处走着,发现大殿空空荡荡的,除了支撑这殿阁穹顶的柱子之外,再无他物。若不是整个殿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苏凌甚至都怀疑这殿阁根本就是无人住的空殿。饶是如此,苏凌依旧觉着有着淡淡的发霉返潮的味道,弥漫在殿内。那年轻道士忽然停步,指着前面的一扇内殿门洞道:“苏公子,教主在此处的内殿等候,贫道就引苏公子到此处了,您自己进去便好”言罢,也不等苏凌说话,转身三晃两晃,消失在黑暗之中。苏凌顿时愣在了原处。他心中暗想,怎么不带我到地方,反而转身走了呢?那阴阳教主真的在里面?他朝着那内门里看去,里面的情况,跟外面一样,依旧是一片黑暗,似乎根本没有人的样子。难道阴阳教主真的在里面?还是我被阴阳教的人看出了破绽,故意把我引到此处,好收拾我?苏凌心中犹疑不定,但既来之,则安之。都来到这里了,总不能就这样退出去吧。苏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加着戒备,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内门之中。内殿的空间比外面的确小上很多,但依旧十分黑暗,苏凌看了半晌,终于发现,这内殿里也如外面一样,十分的空荡,也有许多的柱子,不过这些柱子上都有铜兽首的蜡台,只是所有的铜兽首蜡台里皆没有一根蜡烛。内殿虽然更小,那黑暗似乎更加的浓密。苏凌只觉得自己置身在无底的幽暗洞窟之中,辨别不出眼前的景象,分不出任何的方向。苏凌只得依靠直觉慢慢地朝内殿深处走着,走了一阵,抬头之间,似乎感觉到这翻滚的黑暗之中,不知为何,似乎比方才亮了一些。苏凌只觉得,不远的前方,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亮着,虽然有亮光,但在整个黑暗空间中,显得那么的渺小而不值得一提。苏凌又走了十数丈,这才看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是一张古旧的大方桌,那光亮便是从大方桌上传出的。苏凌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里移动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里。果然是一张大方桌,在方桌的左上角,立着一根白蜡烛,蜡烛毕毕剥剥地烧着,也不知燃了多久,下面并无烛台,蜡油顺着蜡烛滴下来,似乎滴了很久了,整个蜡烛周遭皆是再次凝固成蜡的蜡油,那高度几乎与原本的蜡烛高度持平。苏凌借着这微弱的白蜡烛的光芒,这才慢慢看清了周遭。方桌左侧侧墙处,乃是一排高大的书柜,书柜有三层,分成许多格子,每个格子内都塞满了书册,有纸质的、竹简的、羊皮卷、丝绢的,不一而足。有的质地看起来较新,有的看起来上了不少的年头,显得发黄而破旧,应是孤本古卷。这样看来,那什么阴阳教主倒也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人,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许多的书册呢。苏凌转头看向右侧,却在黑暗中,蓦地看到一个呲牙咧嘴的獠牙凶神,阴阳脸,面目狰狞而嗜血。苏凌差点就叫出声了,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又是一尊阴阳煞尊的神像。神像之下,神龛上檀香渺渺,檀香点燃的香头儿,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这尊阴阳煞尊的神像,比阴阳大殿内的神像小上很多,整尊神像看起来如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那般,通体约有七尺高度。那煞尊神像并没有拿矛,只是左手之上仍旧拿着一面阴阳镜。只是不知为何,苏凌觉得这尊阴阳煞尊的神像虽然不似阴阳大殿的神像巨大,但其嗜血狰狞的感觉,比之那阴阳大殿中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神龛下面,两个朴实无华的蒲团,整整齐齐地左右摆放,整个神像附近再无它物。苏凌转回头,又朝那大方桌后面看去,方桌之后,一个大靠椅,再往后,大约数丈,便是带了厚实幔帐的木榻,其上衾被整齐地叠在榻尾,榻头上,两个兽骨制成的枕头。两个枕头?莫不是这床榻是两个人一起睡在上面的么?苏凌心中疑惑,又看了一圈,见除了这些东西,整个大殿之中,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阴阳教主人呢?不是说在这里等我来么,怎么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啊苏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缓步来到书柜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却发现这本书没有名字,里面是用毛笔抄录的诗词,所用的笔法乃是蝇头小篆,小篆工整,所写小篆字迹颇有功夫。苏凌随意地翻了几页,蓦地发现,眼前便是自己当年在龙煌诗会上所吟的那首《江雪》。除了诗之外,一旁还配了一幅图,孤舟渔翁,蓑衣钓竿,寒江独钓。这画与那字,都颇有功底,看来这写字和作画之人在书画之上,确有独到之处。苏凌正想间,蓦地身后忽地响起一阵低沉的话音道:“苏凌啊你来了”苏凌一激灵,手上那本书差点掉落,他啪地一合书,极速回头。昏暗的蜡烛之下,那大方桌前一丈处,影绰绰地出现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浑身笼罩在一件极为宽大的黑色大袍之内,头上带着与黑色大袍一体的大帽,遮了整张脸,看不清楚容颜。整个人站在那里,似乎与眼前的黑暗连成一体,若是不仔细分辨,根本发觉不了。苏凌立时戒备,沉声道:“阁下,在我身后突然出声这恐怕不是很礼貌吧,这样很容易吓到人的阁下何人?”那人的声音十分的低沉淡漠,似乎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道:“这是极乐殿的内殿,我能出现在这里,除了我是阴阳教主,还能是谁?”苏凌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此人当真便是阴阳教主了。这才赶紧将那书朝书架上放去。可那阴阳教主却忽地又道:“喜欢看,那便再看看吧我想你应该是看到你那首江雪了”苏凌一怔,想要放回书的手,又收了回来,他也不掩饰,点点头道:“看来,教主是刻意将这诗册放在那里,就是想让苏某看到的吧”那教主也不接话,淡淡道:“诗是你做的,苏凌啊,虽然你有春江花月夜和龙台那几首诗,但本教主还是最喜那首江雪啊虽然满是孤独之意,但却一人独钓,也需无上的魄力,才能独对这世间的万千孤独啊”苏凌淡淡道:“教主解诗,却有独到之处,这样一说,原本孤独凄凉的诗境,竟有了些许虽千万人,吾独往也得豪迈啊”“能写出这样诗的人,也注定不是凡俗之人,苏凌啊,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这一点,本教主倒是颇为欣赏的”那阴阳教主似乎缓缓的点了点头,声音也有几分赞许之意。苏凌淡淡一笑道:“苏某不过是会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诗,若论有什么大本事,苏某如何比得了教主呢?这阴阳教如今如此声势规模,教徒何止千千万万教主才是这世间有大本事的人”那阴阳教主闻言,似乎并未因苏凌恭维他而高兴,声音平淡道:“这话,没有新意啊在我面前,如此奉承恭维我的,我都数不清你是第几个了本教主实在高兴不起来”苏凌闻言笑道:“别人或许是恭维,但苏某的确是出自本心,自苏某来到天门关,阴阳教的大名如雷贯耳,教主道法参天,也是万民传颂,今日我又看到阴阳教如此规模,弟子无数,心中着实对教主钦佩”那阴阳教主摆摆手道:“若是旁人说,本教主倒也有几分受用,但苏凌啊,你可是入过大内禁宫的,皇家气象怕是天下再无可比的了你还是萧元彻的心腹,丞相之才,放眼天下,谁可争锋呢?”他的言语之中,似乎并不十分敌视萧元彻,甚至还有些许的赞赏之意。苏凌一笑道:“萧元彻如何,自然由天下人评判,只是,那些都是过往,现在苏某到了阴阳教,便是要臣服于教主,替阴阳教出力做事的”“先不说这个”黑暗之中,那阴阳教主似乎略微的摆了摆手,又道:“那字和那画,苏凌,你觉着如何?”苏凌有些意外,这阴阳教主什么都不问自己,却先问自己手中书里的字和那江雪一诗的配画如何,却是有些意想不到。苏凌心中暗忖,莫非这字和这画,是出自他的手笔?,!看来这阴阳教主不单纯是个神棍,还是个丹青大家啊。不过,那小篆和那画,的确颇有功底,放眼大晋也是大家之作。苏凌忙点头,并不是恭维道:“字乃小篆,一横一竖,一笔一捺,深得要领。单论这小篆,已然是大家风范了。可旁边的那幅寒江独钓图,却更有意境,只描画了一翁、一舟、一钓竿,整幅画并未画出山和水,却用了大量的留白,给人以无尽的遐想,这留白,已然是大家之风了。整幅画浑然天成,与江雪诗意,相映成辉,甚好,甚妙!”“呵呵苏凌啊,你很有趣”那阴阳教主终于淡淡的笑了起来,随即缓缓的朝着那大方桌走去。他虽然走着,但却没有发出任何的脚步声响,仿佛无声无息的。来到那靠椅前,轻轻地一甩黑袍,十分随意地靠坐在座椅上。然后,抬头,缓缓的看向苏凌。幽暗的白蜡烛光之下,苏凌也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这阴阳教主起来。只是无奈,光线实在太暗。苏凌只是看得出阴阳教中大概的相貌轮廓,五官却因为黑色大帽的遮挡,看得不清楚。只觉得这阴阳教主身形削瘦,整个人虽然看起来笼罩在黑袍之中,虽然有些阴晦,但竟然给人一种文弱的之感,就好像一个秀才书生一般的气质。然而,不容忽视的是,那黑帽虽然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但从黑帽中射出两道眼神,却闪着两道如有实质的犀利光芒。仿佛,这两道如有实质的眼芒,能够穿透人心,洞察一切。“我不喜太亮,因为人的本质,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彻底地展露光明,只是眼前看得清楚,心中却不一定能够明了苏凌,你是不是不太习惯这里啊”阴阳教主淡淡的说道。苏凌怔了怔,这才道:“还好,客随主便教主不喜太亮,那就这样也挺好”“我说过,太过光明,人就容易伪装,就能利用别人的眼睛去欺骗所以,这里刚刚好”阴阳教主顿了顿,又似随意道:“既然黑暗能让人回归本真,直面心底的秘密苏凌啊,本教主便给你一个实话实说的机会”苏凌心中一凛,已经听出了阴阳教主的话外之音。看来阴阳教主此次见他,更是一场单独的审问。若是今日这一关过了,那自己不敢说疑点冰释,但在阴阳教里总是更加的方便一些。若是这一关过不了,苏凌可是明白,怕是自己能够有命进来,没命出去了。苏凌沉心静气,神态自若,显得十分坦然,将那书册放回书柜上,这才朝着阴阳教主淡淡拱手道:“我明白教主的意思今日唤我前来,是要审问苏某了,看来,苏某在教主眼中亦是疑点重重了”阴阳教主微微摆了摆手道:“不苏凌你倒是多虑了,没有审问,只是在这黑暗之中,坦诚相见的聊一聊本教主只是对你,比较好奇而已。”苏凌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既如此,不知道教主您想要跟苏某聊什么?”阴阳教主似随口道:“那要看,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了”他顿了顿,又沉声道:“不过呢,你说话之前,要仔仔细细地想一想,到底坦诚相见,为之何解若是,本教主觉得你够坦诚,苏凌啊,阴阳教你便安心的留下,你之地位,在阴阳教中,我可让你,除我之外,万人之上若是你实在不够坦诚那本教主也不勉强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也不见那阴阳教主如何作势,只是将手掌从宽大的黑袍袖中缓缓伸出来。苏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去,却见那阴阳教主手中正托着一枚丹丸。这丹丸几乎跟方才苏凌在阴阳大殿中吞下的那枚阴阳神丹一般无二,也是通体黑白两色,看起来精致无比。只是比那枚所谓的阴阳神丹小上不少。“这是”苏凌不动声色地问道。“呵呵苏凌啊,本教主既然敢让你上阴阳教,就自然有掌控你的法子方才阴阳大殿之中,那枚阴阳神丹你服下了是吧”阴阳教主淡淡笑道。“确有服下”“很好”阴阳教主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声音竟十分坦诚,并不遮掩道:“方才本教主已然说过,黑暗会消融一切光明的伪善,所以要开诚布公,坦诚相见那便不瞒你了,苏凌,你服下的,那并不是什么神丹,而是一枚虫蛊唤作灵犀蛊”苏凌闻言,脸色一变,神情震惊。他倒不是震惊那神丹是虫蛊,因为这些他早就套过那管道通的话了。,!他震惊的是,阴阳教主竟然毫不隐瞒,就这样直接的跟他说破真相了。阴阳教主似乎对苏凌的震惊十分满意,淡淡颔首道:“不过,你放心,这虫蛊名唤灵犀蛊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要你循规蹈矩,这虫蛊永远也不会发作灵犀蛊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更方便的知晓着总坛弟子身在何处罢了不仅你服了,整个阴阳教啊,所有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会服用的”苏凌为了不使阴阳教主怀疑,刻意装出一副愤怒之意,声音也大了些许道:“这便是教主您的恩赐了么?”“呵呵苏凌,生气是对的,寻常人听到被种了蛊,当然会生气的若是你不生气,怕是我便会杀了你的”阴阳教主轻描淡写地笑道。“不过,你也不要在意,我说过,只要你坦诚地聊一聊,只要有足够的诚意,自然无事的但,若你不愿意这样做本教主手上这枚丹丸,也是一种虫蛊,唤作引灵蛊”说着,他抬头看向苏凌,饶有兴趣的问道:“苏凌啊,你可知道引灵蛊的妙用?”苏凌仍旧做出一副恼怒的神色,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阴阳教主托着那引灵蛊做成的丹丸,似玩味地看了几眼,遂淡淡道:“顾名思义,引灵,引灵便是服下之后,此蛊便会引导已经种在你体内的灵犀蛊苏醒,随后那灵犀蛊便会疯狂地吸食你身体的血和五脏,到时候,那你整个人可是惨喽”说着,他似乎随意一掷,一道淡芒,射向苏凌。苏凌再看时,那丹丸模样的引灵蛊,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苏凌脚边。“所以呢苏凌咱们做个交换,只要你坦诚地跟我聊一聊,这引灵蛊,便送给你做个纪念,若是你跟我聊得不怎么坦诚那便服下它吧”说着,他缓缓抬头,双眼之中利芒尽显,一字一顿道:“苏凌啊,你觉得是不是很有意思”苏凌心中冷笑,这个阴阳教主果真不是什么善类,阴险歹毒。可是如今情势,自己也只有小心应付,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苏凌打定主意,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教主画下的道,苏凌只有奉陪这一条路走了只是,不知,教主想要听苏某聊些什么”“嗯倒也爽快”阴阳教主沉吟片刻,遂沉声道:“想聊的事情,确实很多那就一桩桩,一件件的来这样吧,我起个头儿你就先从萧元彻暗影司劫持我阴阳教信徒这件事上,聊一聊吧”苏凌点了点头,刚想说话。阴阳教主却微微摇了摇头,又淡淡道:“你可记好了坦诚坦诚地聊一聊”:()对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