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对雷劫再漠不关心,巫相此时也明白自己办错了事。他以前只在神界惩罚罪人时见过这种黑色雷电,专门用以责罚违反天条的仙君神官,远远超过一个人族的承受范围能力。他身形微动,正要瞬移至雷云之下。却被巫彭牢牢握住手腕,半点不能动弹。“兄长!”“别去!”巫彭平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眼下却神情严肃,半分没有退让。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只一错眼,山中忽然飞出黑白二色之光,与雷电撞在一处,很快消散湮灭。“这是,白帝?”巫相难掩震惊之色。“不,只是他一缕力量的残留罢了。”巫彭沉声说。盘坐在山洞中的唐淑月睁开眼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依旧明亮。“你的雷劫怎会如此棘手?”不死树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唐淑月身侧。“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唐淑月轻声笑笑。因为紧急动用神器,她几乎一瞬间抽光了自己体内所有灵力。在那两颗棋子化作飞烟之时,唐淑月只觉得自己识海微微一震,几乎也要跟着破碎了去。但已经觉醒的凤凰本源迅速在体内流转起来,摆平了这点波折。她忽然想,如果林宴和还活着的话,此时应该早就平安渡过了元婴雷劫了吧。雷云一击不成,又重新开始翻滚,随时准备着下一轮的进攻。唐淑月抬头,默默掂量着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能接下几招。“空桑神木。”不死树忽然说。“什么?”“方才你动用的,应该是上古白帝的东西,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神器。”不死树此时声音难得严肃起来,“你借他的力量,必然能够渡过这一劫。”“那棋盘会怎么样?”唐淑月想起方才在雷电中粉身碎骨的棋子。“自然会被毁掉,但难道神器还能比人更精贵?”不死树有些不可思议,“你上哪学的买椟还珠的毛病?难不成是你娘教你的?”“毕竟只是借来的东西,当然要小心些。”唐淑月低头抚摸着自己的乾坤袋,布料因为多年使用出现了一些磨损,摸在手上有些粗粝,但是令她安心。方才破碎的虽然只是两枚棋子,但唐淑月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一瞬间自我的流逝与消散。但因为一个人无法记起自己遗忘的东西,所以她也不明白自己忘却了什么。不死树不明白,人族终究是有限度的,以肉身之躯强行使用神器,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自在荆山派上与帝台棋缔结契约的那一刻起,唐淑月的自我已经与这神器密切结合在一起。帝台棋的每次动用,都要消耗掉契约缔结者的一部分。如果眼下为了一时安危牺牲掉帝台棋,即便能渡过这次雷劫,也不一定说自己就是成功了吧。唐淑月想。也许到时候会消耗掉所有的自我,不记得自己的来处,不记得自己的任务,不记得师父,当然也记不起林宴和。她翻手将乾坤袋向下一压,按在山洞冰凉的地上。不死树惊诧地看着唐淑月站了起来,一直走出山洞去。“你怎么……”“把别人借给自己的东西弄坏,是要愧疚一辈子的。”唐淑月回过头,对着不死树虚幻的人形笑一笑,“与其终生心中有个疙瘩,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如果最后还是没能抵御雷劫,给昆仑虚的大家带来不便,真的非常抱歉。”龙舟剑嗡鸣,似在悲泣。唐淑月伸手握住了剑柄,低头弹了一指。剑光若秋水,照出少女黑白分明的双眸。“不要担心,我会活下来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这么死掉也太没担当了。”我要将宗门中人带回中州,我要将荆山派重新建立起来,我要将那些沦入妖族之手的百姓救出火海。我还想再见你一面,再看你一眼。雷云聚集,中心的漩涡已然变成了暗红色。唐淑月抬眼,忽然间心如止水。外界的声音一下子离她远去,她仿佛孤身站在一场大雨里。活下去。一道带着血光的闪电突然出现,对着唐淑月直奔而来。雷声如车轮般碾过高空,狂风将满山的树木来回磋磨。活下去。唐淑月眼中灼然金光一闪,龙舟剑迅速染上了凤凰火的金红。她拔步飞奔,忽然高高跃起,向雷霆狂奔而去。活下去。巫彭兄弟愕然,不死树失语,昆仑虚百里之内的灵兽早已躲了开来,此时纷纷在林中探出头来,想要看到这场雷劫的结局。然后他们便看见那穿着蓝白道服的少女,身形轻盈好似飞鸟。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决然向必死之境挥出那最后一剑。沧海一剑,明镜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