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盛没有直接将柳仪温带到宋琲那儿,而是揣度着主子的心思,把人先带去了浴房,柳仪温正迷迷糊糊着,乖得不行,让脱衣就脱衣,让抬手就抬手的,甚至还喂了一碗醒酒汤。
最后洗干净的柳仪温一身清爽,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裹挟着满身的清香,推开了宋琲的房门……
宋琲吃了解药,又泡了一个冷水澡,身体上的那股燥热感散去,脸色也不似刚才那般潮红,看上去正常了不少。
室内没有燃碳火,凉嗖嗖的,但想着柳仪温怕冷,又让人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暖和和的,宋琲穿着寝衣,靠着贵妃椅在闭目养神。
没多久,柳仪温推开了门,穿着一身竹青色衣袍,外头罩着一件银线绣织着玉兰花的月白色小袄,围着一圈溜光水滑的毛边,宛如翩翩公子,漂亮雅正。
但差点儿再门滑了一跤,滑稽得像只小鸭子,努着嘴巴,颇为不满地看了看门槛,又抬头望向宋琲,“殿下,你哪儿不舒服啊?”
“不知道,你看看呢?”宋琲将手伸了出来。
柳仪温乖乖地搬了张板凳坐过来,连药箱都忘记拿了,直接上手把脉。
静静地探着宋琲的脉象,可探着探着就开始昏昏欲睡,脑袋一歪就又要睡过去了,自然什么都没有病症都把出来。
宋琲稳稳地拖住了柳仪温的小脑袋,一靠近就闻到了淡淡桂花甜味儿,是桂花酒的味道。
“喝酒了吗?”
“没有!”柳仪温猛地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宋琲,矢口否认着,“我没有喝酒,你不要胡说哦~”
他还记得宋琲说以后不让他喝酒的话,不能让他发现的。
宋琲好以整暇地笑道:“啊?那为什么你身上会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呢?”
“嗯……一定是我来的时候经过了桂花林,身上粘上了味道。”柳仪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板起脸的小表情特别的认真。
这是已经醉了吗?
宋琲一愣,抬起手在柳仪温面前摆了摆,“小柳太医在胡言乱语吗?冬季时分哪儿来的桂花呢?”
本来看人就有些重影,乱糟糟的,手还晃来晃去的,让人好晕啊。
柳仪温抓住了宋琲的手,让他不要晃来晃去,叫人难受,“我说有就是有的,我去……我去给你摘几枝。”为了证明可信度,说着就要起来。
宋琲见他站都站不住了,连忙拉住,投降道:“好好好,你没喝酒,是我说错了话,你安安静静地坐着。”
“哼哼,我本来就没有喝嘛。”柳仪温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头,得意洋洋着,他就是没醉的,只是眼前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他还能认得出宋琲。
可是想着想着,脸色又耷拉了下来,满脸愁容,很是不高兴。
“怎么了?”宋琲敏锐地察觉到柳仪温的情绪,微微蹙眉,“谁欺负我们家小太医了,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柳仪温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有件事情想不通,我好难受。”他将与程书礼的聊天和宋琲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是为了造福后世,那为什么藏书阁里的孤本不能公之于众呢?这样天下医者就可以救助更多的患者,不至于让他们生离死别。”
“你知道太医院的藏书阁是因何而建立的吗?”
开创藏书阁的御医是前朝建立之始便跟在祖皇帝身边的楚医师,有的是从私人卖家手里得来的,有的是在当地土里挖出来的,许多都残破不堪缺少页数,楚医师呕心沥血,花费了许多精力与时间才将其修复了大半,祖皇帝心疼,不让他再做,便建立了一个御医团,专门收集与修复书籍,辨别真伪并加以完善。
但随着前朝历代皇帝更迭,奢靡挥霍之风助长,国库不充盈,认为这个御医团是可有可无的,便被取消了,然而没有放弃收集医书的习惯,凡是孤本全部往里面堆砌,造成了大部分的书籍是不完善的。
后来前朝覆灭,渊朝建立,觉得这些书籍弥足珍贵,也没有尽数摧毁,继续保留着,并沿袭收集的习惯,且对外公开,让天下医者一同学习月借鉴。
宋琲继续道:“但可想而知孤本不完善,真假更不一,造成了大批病人因治疗不得当的原因而死亡,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风寒都会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于是在文帝在位期间便封禁了藏书阁,只有等级高的御医才可观看。”
因为他们认为一等御医的阅历高,经验丰富,可以分得清真假与好坏。
这是柳仪温从不知道的事情,他只知道藏书阁的建立是为了收集医典,保存历朝历代医师的著作,以造福后世,却不曾想是这样的原因。
柳仪温因为酒水催发是有些迟钝与迷糊的,可听到这样的事情却是异常清醒,“可是医书只是具有参考意见的,并非照搬照套,需要根据患者的身体情况、细微症状变化而加以试验与思考的。”
同一种病症都可以有不同的治疗方子,不同的医者也会有不同的看法,那些名医著作有的是参考价值,与对各种疑难杂症的诸多见解,若是辨别真假,根据各类药材的功效与属性、相生相克之法,也可分辨一二,不至于一个风寒就治死人。
然而宋琲却摇了摇头,“但许多人为了急于求成,牟取暴利,偏偏会投机取巧,不加以判断。”
可是千人千面,需得对症下药,怎么可以省略这个步骤呢。
柳仪温觉得有些头疼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甩了甩脑袋,想要保持清醒,“若是……若是我成为了一等御医,可以查看那些医典,是不是可以对医典进行判断与修缮?如果可以将他们区分开来,是不是就可以再次运用到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