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好说。”
两人的会面在福禄县不算秘密,有士绅们的掩护,又有邻境苏鸣鸾的配合,安全倒是安全的,但邵书新不敢在这里多作停留,将信使留下就要走。
祝缨笑道:“不必着急,在这里是没事的。这回虽然不及山中道路崎岖,路也不好走。现在动身,天黑的时候一准儿摔着,歇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走,越走越亮堂。”
留他一起吃了饭,那一边,苏鸣鸾、项渔也与顾翁等人商量出了个大概。一是怎么瞒着官府的问题,这个事儿对当地的士绅来说是惯熟的,它就像是隐田隐户,如果不是遇到一个像祝缨这样的地方官,即使朝廷知道有这么个事,也抓不着。除非江政本人跑过来坐镇,否则很难抓到这个把柄。
同时,邵书新方也答应做个掩护,因为“私盐”。梧州盐场有私盐流出,他可以以查禁的名义,调派人手把水搅浑。
二是“结交”与江政一同过来的驻军。从源头上就是把两个校尉给捏住了。祝缨在军中有一些声望,当然,这次来的不是她老部下。但是也没关系,她的名声还在,一直以来她都以“善待将士”而闻名。再由士绅、梧州双方共同拿出一部分的好处收买军官。至少能让军官在不紧要的时候,睁一眼闭一眼。
三是“交易”,或曰走私。福禄县的商人到处都是,想要统计清楚货物往来、总量也是很难的。规划好路线,避开江政的监视即可。价格也按照市价来。频率从之前比较自由,变成了一月集中一次,到祝县山城交易。山外主要是士绅们跑。货物的运出,邵书新也可以给予庇护。
四是“会馆”。梧州会馆受到了冲击,但是福禄会馆没有,这些会馆早先在祝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房子是县衙的,商人交房租、县衙不管任何经营上的事只管收钱。是以县衙不知道其经营状况,梧州完全可以借这个壳子买卖。反正,“梧州”的这个范围变了好几次,福禄县的区划归属也变了很多次,外面的人根本弄不明白哪些特产是山里的、哪里货物是山外的。
此外又有消息的沟通等等,到邵书新走的时候,连同与他接触的渠道都安排妥当了。
邵书新对福禄县的士绅,又有了新的了解。然而也无法,还得靠着这些人办事。
来的时候,是邵书新等祝缨,分别的时候却是祝缨送邵书新。邵书新离开福禄县就没有大张旗鼓了——他要避一避江政。
走得远了,才有心腹凑上来道:“那一位,可靠么?也不曾立个誓。大人,您可千万仔细,这一次有个万一,只怕郑相公那里过不去。”
邵书新道:“还立什么誓呀?这里都指她为誓。”
“只怕别人……”忠仆依旧忧心忡忡,“江使君也不是善茬儿,这些南蛮子虽然号称士绅,染上商人习气,真能顾念旧时忠义?”
邵书新笑了:“别人可不可靠都不打紧,祝子璋可靠就行了。情义是有的,他们的子侄仁途还指望着祝子璋呢,会听她的话的。”
仆人咋舌:“她还能翻身吗?这可也太……”
邵书新道:“你话太多了。”
仆人闭紧了嘴,心中更疑惑了。邵书新的心腹仆人,蠢是不可能太蠢的,经的见的也多了,一个两个的还能安排,南人这一回遭了大殃,好些个人呢,怎么安排?祝缨如果还是丞相,那倒不太难,现在?
仆人是不相信的。
……
顾翁等人却是深信不疑的。
实在也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邵家仆人的想法也没错,一个两个或许可以,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都凉了。
唯今之计,也只有祝缨这里最靠谱,她靠谱了二十年,没道理不再听她的。
一群人在祝缨面前红了眼眶:“您这几年总在山里不肯出来,还道您伤了心、山中修仙恼了这山外的人间呢。”
赵翁道:“如今您既出山了,咱们就还听您的。”
雷保也说:“不是您发了话,单凭项家小郎,我们是不万不肯违逆使君的。”
人人表态,都说会继续维护祝缨。
祝缨道:“我从到福禄来就说过,想与大家把日子过好。如今也还是这般。既然都愿意,那咱们就继续处下去。这交易的事情,你们与我说实话,愿意是不愿意?”
常寡妇的意见很坚决:“江使君说,只要不与梧州贸易,其他一切照旧。可没了梧州的贸易,还能算‘一切照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