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田乐群刚才不找零的举动让她有些触动,又或郁闷许压在心中很久想找人倾吐,那位妇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公公……之前是南大教授,外子和我都在南大附属编译院上班,家境还不错。外子从小在公公督导下练习书法,钢笔和毛笔字都很出色。只是后来……南大拆分,我公公反对,被那些人寻了个借口解聘,连带着我们夫妇也受人脸色。外子一气之下,从编译院辞职,开了这家烧拍档。”
卢灿一怔。
南大拆分事件,是大李总执政新加坡三十一年中,少有的被人诟病的事件!
1950年,新加坡橡胶大王陈六使出资五百万,再加上新加坡各界华人捐赠的一千五百万,共建世界历史上第一所海外中文大学。
此举在当时南洋地区引发巨大轰动,陈六使也凭借此举一举成为南洋华商领袖。
但是,大李总上台之后,情况发生巨大转变。
他认为,如果让华人势力过大,必然有碍于新加坡发展之路,华语教学出来的毕业生,未必能够在政府部门或私人领域谋得一职,也不利于新加坡融入周边国家,容易造成族群冲突,因此,他主张南洋大学应该英语教学,以及在教材中尽量“去中国化”。
就事论事,如果没有大李总的这一思想,新加坡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好说。
他首先在中小学推行英文教学,断其生源;继而压缩南洋大学教育经费,陷其窘境;再者在政务人员招聘时设限——不会讲英语者不录用,南洋大学毕业生严加考核。
一系列操作下来,南洋大学,生存极其艰难。
尽管包括南大理事会主席、华侨银行老板黄祖耀等管理层及众多师生,都反对南大与新加坡大学合并,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南大最终被新大吞并,成为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一部分。
在这件事上,大李总做得很绝,不仅铲除了南洋大学全部遗址,还在原校址上建立南洋理工学院,南洋大学的所有痕迹全部被湮灭。政府禁止所有媒体提及南洋大学,六年过去,南洋大学彻底成为过眼云烟。相信再过几十年,新加坡人能否知道有这所大学存在过都不好说。
卢灿在新大上夜校时,恰逢新大刚刚吞并南大,故而他对这段旧事,一清二楚——当时确实有很多师生以各种方式表达抗议,也确实有部分师生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
没想到,烧拍档老板一家,竟然是受害者之一。
理智上,卢灿会认同大李总的做法,可骨子里,他还是很同情林长青一家——为海外华文教学进行抗争的人,都值得钦佩。
打包好食物,几人转身准备离开,卢灿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你……公公在哪家医院?方便告诉我,他叫什么吗?”
正在收拾摊位的妇人诧异地抬头看了眼卢灿,犹豫一会儿说道,“我公公上字讳伯,下字讳庸,在国大附属医院就医。”
林伯庸?这名有点耳熟,好像自己上夜校时,确实听过这个名字,但没有具体印象。
离开摊位,田乐群回头看了眼忙碌的妇人,笑问卢灿,“怎么,你在国大上学期间,听过那个……林伯庸的事?”
卢灿微笑摇头,“没印象,不过……我给国大附属医院打个电话问问,能帮就帮一把。”
从情感上,卢灿愿意给这些有坚持的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是说……下病危通知书了吗?”田乐群不解。
卢灿呵呵一笑,拿出手机,找了会儿,找到一位名叫柯海山的电话。
此人是柔佛柯家人,柯嘉逊的堂叔,淡马锡控股集团的董事局成员。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国立大学附属医院理事会名誉副会长,卢家多次给国大附属医院捐赠器械和资金,都是走他的慈善平台。
前几天去柔佛没能见到他,给他打电话,刚好两件事一起聊。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喘息声,卢灿一怔,不会吧,记得柯海山已经六十多,还在玩对垒游戏?
他想岔了,柯海山是上楼梯时喘的,接通电话后语气急促,“阿灿,有事?”
“你在忙……?悠着点!”卢灿止不住笑意。
“瞎说什么呢,刚从医院回来,正上楼呢。”柯海山努力止住喘息,“我前两天从美国回来,听说你和夫人来看老太君了?正准备这两天找你坐坐,有空吗?”
“那真是可惜,怕是没空。我明天下午的飞机,上午去大李总家做客,已经约好。”
“哦……那就下次吧,你找我有事?”
柯海山的语气有些遗憾,他负责淡马锡投资北美投资事务,常驻纽约,前几天扫听到一份消息——卢系资本看好北美市场,准备大手笔进入,他还想着问问卢灿,能不能合作一把。
“主要是和你道别,顺便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个人,林伯庸,在国大附属医院住院。听说是食道癌,下了病危通知,我想知道真实情况。”
天下医院一般黑,没关系的人永远打听不到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