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得茶楼很老旧,位于恒昌大厦旁的小巷深处,很不起眼。
卢灿抵达时,何善衡已经坐在卡座中,与一位六七十岁、背部微驼的老者,正在说笑着。
见到自家司机领着卢灿进来,他招了招手,笑着问,“这地儿不好找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以前和我打拼的老丁,晓得我喜欢一口鲜嫩豆捞,就在这里开了这么一家茶楼。”
原来是何善衡的老部下,难怪两人聊得挺欢。卢灿朝驼背老者微微颔首,“丁伯好!”
“卢东家光临,真是稀客,叫我老丁即可!”丁姓老者咧嘴朝卢灿笑笑,又对何善衡点点头,“何东家,我去忙,有什么需要您招呼。”
“别急!”何善衡压压手,又笑问卢灿,“老丁做的豆捞很新鲜,要不,你陪老头子来一锅?”
豆捞就是港澳地区的火锅,以鱼骨、老鸡吊汤为锅底,辅以虾滑,各种海鲜及鱼肉丸子,特点是味道鲜美,与川渝的麻辣、京师铜炉的醇厚,相提并论,一直是南派火锅的代表。
“好啊!”尽管才下午三四点钟,不是吃火锅的时间,可对方既然提出,卢灿还是笑笑答应。
“老丁,置办一锅,精致一些,顺便再来两杯高粱酒。”
何善衡抬手向卢灿解释,“能喝一杯吧?我俩一人一杯。我一辈子和钱打交道,到老了明白过来,钱财最不得人心,杯中之物才见真性情!”
“您老活得洒脱!”卢灿拱拱手,在何善衡对面坐下,用手指比划一下,笑道,“我酒量很差,恐怕不能陪您老尽兴,只能来一小杯。”
“陪我喝一点就行!老丁,你去忙吧!”何善衡哈哈一笑,又满怀感慨地对卢灿说道,“年轻时,六十度的高粱酒,我能喝两瓶,现在老啰,一天只能喝两杯,过过嘴瘾。”
等丁老板佝着身子离开,何善衡指指他的背影,向卢灿介绍,“丁仔十五六岁就跟着我跑东跑西,民国四十年前后,有一次,他和我一起出海押货,就在港岛外海,遇到海盗,他救过我一命。”
“你年轻,没经历过,当时珠海和南海一带,海盗猖獗,无法无天……”
他说的是解放后十年时间内的南海海域混乱状况,卢灿没经历过但听人说过。
当时海面上不仅有为非作歹的KTM溃军、地方顽固势力,南北越的海民也喜欢乘火打劫,还有一些专职海盗。一直到六十年代初,国内海军初具规模后,多次出海围剿,终于换得海晏河清。
这时,丁老板又从柜台方向端来茶水,何善衡老爷子又停止这一话题,笑着摊摊手,“人老了,就喜欢怀旧,卢东家该不会嫌弃我唠叨吧。”
何善衡精神不错,头脑清晰,口齿伶俐,除了脸上几块老人斑外,还真看不出他今年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三房妻妾育有十三个儿女,五世同堂。
“哪有?”卢灿微微一笑,“平日里我很喜欢和老人交流!我爷爷、王鼎新爷爷,谭乐爷爷,孙立功爷爷,还有虎园博物馆的老一辈,教会我很多东西。”
何善衡想想,也是,卢灿身边的长辈,几乎都步入老年,忽地一笑,“你爷爷年轻时曾在大东电报局当过抄写员,我那时是大东电报局的董事,说起来,我和你爷爷也算同事。”
爷爷那会在大东电报局,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何善衡已经是董事会成员,这算什么同事?他这么说,只是想要拉一拉关系。
卢灿谦虚一句,“爷爷在家中常感慨港岛双何,聚善为先,心怀天下。”
港岛双何,说的是何添与何善衡两人,与何东家族没什么关系。这两人对于港澳地区的慈善事业,非常热心,港岛知名。
何善衡哈哈一笑,摆摆手,“这十年,你们卢家才是香江慈善事业的典范。”
说到这时,他忽然摇摇头似乎在感慨,“老邓头家的侄女,平时看着精明,这次也不知怎么就昏了头!你们两家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何善衡知道一些内情。他与邓造坚属于同时代的风云人物,彼此有些交情,前段时间邓造坚生病,他还去探望对方,从邓家那里听到一些消息。
当然,邓家告诉他的情况,必然是重点强调“邓连茹无意中说出那番话,并非影射,而且为此道过谦”之类的偏向于邓家的话。
香江社会,江湖味十足,有些老人就喜欢给人调解纠纷,何善衡也有这一“情结”。
卢邓两家纠纷,在何善衡看来,既然邓家是无意之举,且为此道过谦,还主动退选,卢家没有必要揪着不放。所以,他今天问一句,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给说和说和。
卢灿一听这话,心底腻歪得紧,不过,他还是微笑道,“说起来,这事和我今天来找您,也有些关系。您老既然问起,那我就如实的说一遍。”
一老一少,就在这家老旧的茶楼中,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涮着虾滑鱼片,聊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