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深夜,屋内的灯火早已熄灭。侍童小跑着来到一片漆黑的屋门外,也顾不得主上是否会暴怒,竟是不管不顾的大敲起了门。“咚咚”的敲门声不断回荡在耳侧,割破了这片寂静的夜色。侍童敲了半柱香,这时屋内的烛火才悠悠燃起,一个身披外服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轻轻的打开了房门。他眉眼微蹙着,显然是有不悦之态。此前他长扮妇人,只能把身子缩的又矮又小。如今展平开来,才叫人发现,这白发男子身量很高,肩膀又宽又板正,只是身姿眉宇间藏着一丝丝化不开的懒倦。使他的眼神永远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十分的游刃有余。“慌什么?”他冷冷的念了一句,眼神沉压下来,似是将千斤的重担压在了侍童瘦弱的脊背之上。侍童见他醒了,“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把自己的身子压的和旁边满身血污的人一样低,抖得跟什么似的,“回…回主上。前些日子收不到季将军的消息……”听到“季将军”三字,那白发男人明显一愣,刚刚还阴骘的眉眼不由得软和了些许。那侍童抖得跟加厉害,“小人擅作主张,依旧盯着。谁知……谁知最开始派去的那队黑兵竟然回来了一个……还……还……”他支支吾的,像是怕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那白发男人有些不耐烦了,狠狠的瞪着他,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音调,“还什么!说啊!”侍童:“还……还带回了季将军的书信。”侍童话音一落,那浑身血污的黑衣人就吐出一口血来。黑衣人强撑着自己跪坐起来,只见他脸上全是伤口,似乎是由动物的利爪割开的,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这身黑衣也已被血液浸透,胸口甚至有一个血洞,涓涓的淌着黑血。真不知这人是凭着多大的意志才从最西境一路快马加鞭冲到了东海。黑衣人尊敬的跪着,眼神没有神采,俨然是一副垂死之态,“主上……我按您的吩咐,一直跟着季将军暗中保护他。我们在白骨岗扎营,按计划,等待一些时日,等到里面的残兵难以忍受之时,率兵攻了进去。起初,一切都很顺利,那些羸弱的妖兵很快就被季将军的人马剿灭。”“可……剿灭妖兵之后,我们暂时扎营白骨岗内,可谁知,就在这时,我们发现四周竟皆是阵法,怎么也出不去。这才有了季将军前些日子送出的信。开始的时候兵将出不去,但是信鸽尚且出的去。可时间久了,信鸽也出不去了……”“突然有一日,白骨岗中竟是妖风四起。等我们反应过来,才发现四周竟全是西平的狼妖!谁不知道西平的金瞳狼王是西境的西妖王,将士当即就慌了。精锐护着季将军突围,可最后还是不敌越来越多的狼妖。幸好……幸好季将军找到了阵眼,破开了妖风……他就把书信交给我,让我回来找您……”白发男人有些呆滞的立在原地,闻言,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暴怒似的把那黑衣人揪起,大喊道:“季琅呢!季琅没跟你出来吗!”他话音一落,那黑衣人竟是流出了几行泪,嚅嗫着说,“季将军说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他说……您懂他……”说完这黑衣人似是终于坚持不住了,慢慢闭上眼睛软了下去,这一闭就再也没有睁开。白发男人愣了片刻,下一秒突然疯了似的在这黑衣人的死尸上翻找。这些人都是死士,若是季琅真的给了他书信,他断不会交给别人,一定要亲手送到才可以。果不其然,白发男人在这人的心口处,寻到了一封书信。这人浑身都被鲜血浸染,但书信却依旧那么干净,上面“去闲亲启”的字样仍旧如同字的主人一般俊朗潇洒。白发男人抖着手取出里面的雪白书信,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直响。去闲亲启:本许着你剿完妖军就去江南寻你,如今看来是要食言了。吾受妖军埋伏围于白骨岗,此等安排,恐是出于朝内之手。如今想来,当年蔺将军一事恐有隐情,是否真的出于微帝之手,仍待商榷。去闲,吾知你有夺取天下的雄心,相较于猜忌多疑的熹皇,你杀伐果断,确有枭雄之心。只是帝王之路生死不论,终是杀孽太重,很抱歉,吾从未支持于你。吾只愿你安康一世,不愿见血流漂杵。哈!文绉绉的信我果然写不惯。去闲,原谅我选择跟将士们同生共死,他们是我的兵将,我得对他们的生死负责。至此,此一去山高水远,恐是相见无期。你不必派人来寻我尸身,若是如此,你这就是圈地自焚,自己跳进陷进。反正我扎营扎惯了,天地为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