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惘然有些疲累的睁开被血、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缓缓抬手轻轻碰了碰那双红的刺目的眼睛。她实在是太累了,只这一个动作就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手臂软软的垂下,她只能像一团无力的棉花一般伏在他的怀里。起码她也救了他一次,真好。蔺惘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脏的鼓动更是愈发缓慢,断裂的心脉让血液不断地从她胸口重掌之处溢出。公孙琰疯魔一般,一手将她死死护在怀里,一手胡乱的捂住她胸前溢着血的伤口。“阿微……阿微……阿微你醒醒……你醒醒……不能睡……你听我说说话好吗……你别睡……”他将唇瓣抵在她的额头之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焦急有温柔入骨的亲吻。“我们赢了,我们把蚀心珠拿回来了,穷奇已经被伤了根基,他没有办法再乱世了。他只能重新回去沉睡……我们赢了……都赢了……你那一剑刺的真漂亮……阿微阿微你醒醒……你听我说……你撑一撑……撑一撑……我带你去找师傅……我们马上可以回家了……我们的家……我跟你讲我有的是银子……到时候你喜欢哪……我就在哪建一座大宅子……还给你造练武场……好不好阿微……你肯定不喜欢住在涟梁的王府……到时候我就陪你去冰原……我跟你回家……跟你回家……回……家……”咸湿的泪水落在蔺惘然的脸颊之上,她反应了许久才发现,这泪,好像不是她自己的。眼前的人不断张合着好看的嘴唇,一字一句的给她描摹着以后要建什么样的大宅子,美好的让她都有些向往了。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好似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竟然也会哭。这个就算是坠崖而死也不落半滴泪的人,竟然在为她哭。泪珠大滴大滴的砸在她的脸颊之上,引得她心底酸疼无比。傻瓜,哪有谪仙人儿哭成这样的,眼泪都糊住眼睫了。她想。可她到底没舍得说出来。蔺惘然有些费力的抬手覆上公孙琰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是那样的冰,以至于公孙琰的体温就仿佛烈火一般,不断灼烧着她手心的皮肉。她艰难的绽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眉眼冲着公孙琰盈盈一弯。“公孙琰……”她的声音轻的仿佛要飘散在空中一般,可公孙琰仍是在听到的瞬间便向她投下万分温柔的目光。宛若春风拂柳,春水绕石。“相公……”她含着笑意又唤了一声,可偏偏见着的却是公孙琰愈加难过的神情。这倒是让向来直来直去的她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来。“我们是在三军面前拜过天地的,虽然你没给我聘礼,我也没给你嫁妆,但是三拜已过,这礼已经成了。”说到这儿,蔺惘然若有所思的抬着手指,轻轻的敲了敲他的手背,“所以啊……虽然天下间没这样的规矩,但你得……给我……守丧守满了……才能再娶妻……听到没……”她记着画本里主角说到这儿就该咽气了,可到了她这儿,似乎没这样的好事。她实在是太累了,于是用尽全力说完话,便沉沉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她能感觉到心脉已碎,自己的气息已是微弱到再也难以探寻。可她偏偏在睡梦中,还生生憋着一口气,依旧能清晰的听见外界的声音……蔺惘然的气息在他眼前化为灰烬,公孙琰只觉得脑中的某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那种呼啸而来的痛感盖住了他身上伤痕所带来的刺痛,他只能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他甚至不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已然陡成糠筛。“阿微……阿微!!!阿微你醒醒!阿微!!!你说要带我去看双月梦的……你说要跟我回家的……你不能食言……你给我醒醒……蔺微!你醒醒!我们去看双月梦!我们回家……阿微……阿微……蔺微!!!!!!”酸涩的眼眶之中,泪水泉涌一般落下,他不断亲吻着怀中姑娘的眉宇、眼睛、唇角,似是希望着,这充满爱意的温存能让她重新睁开眼睛冲他笑笑。可无论怎么做,蔺惘然始终是冰凉的被他搂在怀里,探不到半丝生气。“蔺微!!!!”他像是终是恼了一般,竟是不管不顾的嘶声大吼起来,“我才不给你守什么丧!你若是不醒,我明日便从青楼里带姑娘出来!我娶一个还不够!我娶她一院子!蔺微!你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阿微……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青年哽咽的哭声消散在风沙之中,在初阳高声的熹微天光之中,终于再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那些美好的、悲恸的旧事,都在这一刻,被刺眼的光芒给覆盖了……琰王慕琰率大军出征西境,策反熹朝重将,诛杀穷奇,生擒熹朝太子薛石和敌方主将桃花笑,终护西境平安。同年夏,琰王领大军举兵北进,曾经的飞狼将军持“蔺”“季”两家军旗挂帅出征,沿路将领多感念蔺季两家旧恩和憎恶熹皇野心祸世,大开城门。是以,琰王一行,沿途未行杀事,一路北进盛安。熹皇听闻此事仓皇北逃,却被琰王慕琰设计活捉。至此,盛安城破,天下归一。北进一战,沿途未有杀戮,不见血腥,实在是天下奇事,为后世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