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些人满脸污垢,双目无神的样子,莫名有些不忍,“熹皇不管吗?这不是压榨百姓吗?”周千离微微勾了下嘴角,吐出的话却极为刻薄,“压榨?这熹朝的安定是军将拼来的,商贾握着财产收益,而那些官员则是在四处博弈。说白了,这熹朝的安稳都是这些人挣下的,他们不能压榨吗?秦姑娘。有些事情你不懂,这整个熹朝王权军权商权鼎力,相互制衡,而那些寻常的百姓,既然无法在此中立足,又不去种田农耕,自然就是能充作苦力了。”况且飞琅将军失踪,剩余的势力都打算瓜分这坛美酒,谁会管今日死了多少百姓?极尽的繁华背后,也是最可怖的消亡。后面两句话他没说出来,全部压回了心中,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秦烟睁了睁眼睛,有些懵懂,“那微朝呢?是不是说明而今南北之势,微朝更优?”周千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虽说微朝看着百姓富足安和,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戚干政,卫后和她的母家控制了大半朝政,陛下四处受制。于外,微朝虽有羁妖司灵法强劲,但是兵力不足,更本无法同飞琅将军的平沙落雁,狼啸清雪相抗衡。”这样的平衡,摇摇欲坠,却在几十年的光阴之中维持了可笑的和平。可大家心里都清楚,撩起那朦胧的薄纱,只会看见尸横遍野的未来。秦烟有些不解的皱着眉,没再继问下去。另一边蔺惘然和公孙琰扛着季琅连夜狂奔,总算在第二日清晨赶到了白骨岗外的小镇上。独孤去闲财大气粗,化名为孤去闲直接包下了以作客栈。蔺惘然他们不想惊动别人,便悄无声息的从外窗翻了进去。屋子里的烛火都点着,独孤去闲坐在书案旁,似乎在看什么公文,八成是一些熹朝的内事,他们不便过问。独孤去闲一手撑着额头,手指不自主的揉着太阳穴,眉间起一个了“川”字,看起来有些憔悴。蔺惘然他们动作不算小,可他偏是怔愣了片刻才有些恍惚的走近床榻去看上面的人。季琅整个人都被裹在公孙琰的外衣里,那件本来仙气飘飘的外衫被鲜血染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如今一下子刺进独孤去闲的眼底,一瞬就把他的眼眶熬了个通红。独孤去闲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堪堪扶住塌边的床框才稳住身形。他眼底只有一个人,而那填满他整个瞳孔的人软软的缩在血淋淋的外衣之中,整个人几乎都瘦脱了形。因为许久不曾打理,苍白的下颚上有一层青色的胡渣,显得整个人都很憔悴。那人眼底有散不开黑意,好似失踪的这段时间从未合眼休息。孤独去闲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滚不下的情绪,抖着手一点点掀开了那件被血色浸染的外衫。映入眼帘的交错密布的红痕,皮开肉绽得伤口到处都是,有些已经结痂发脓,而有些竟然丝丝地渗着黑气,已然是入了妖毒。这些刺骨的伤痕化成了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扎在他本已经麻木的心脏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一点点往下看,每看到一条伤疤,一摊血迹,心中便凉上一寸,到最后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寒冰之中。手脚似乎已经冻得麻木,喉头上下翻动许久,却是挤不出半句话语。他整个人呆在原地,眼眶红的似是要滴血。下一刻,他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床沿边,将脸埋在手心之中,掩去了越发红的双眸。他第一次明白,当悲伤到了极致,愤怒到了极致,其实便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眼前一片白光,脑子混混沌沌回忆着那人骑马时的意气风发,而身体却是无法跟上神魂的游离。它可怜兮兮地被留在了原地,只能苍白又无力的显示着人的情绪。“他……他还好吗?”半天独孤去闲才颤抖的挤出了一些声音。公孙琰坐后面的木椅上,他没笑,一双浅色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几乎是木然的看着独孤去闲。蔺惘然背着身,十指搅着手心,身子竟也有些难以抑制地抖动。公孙琰无法,只能轻轻握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揉开她的手心,抹平手心中被掐出地一道又一道浅印。没有人知道季琅经历了什么,他们只能凭着那人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略略的猜个大概。可即使只是模模糊糊的摸到那浅浅的一脚,已经让人心神大乱,那背后难以想象地折辱与伤害只叫人恐惧得难以呼吸。可这种时候,总有人要做那个铁石心肠的坏人。公孙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哑声道,“独孤相,事有蹊跷,你不能倒。”独孤去闲愣了很久,把他这短短的一句话放在心里掰开揉碎又拼贴了无数遍,才有些艰难的把它听了进去。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有些疲惫地从床沿上站起来,只一秒,就恢复成了那个冷血无情的独孤少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