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凭着男人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咳,大家是男人,都有那么点儿往事,谁不知道谁啊?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啊。下完这一盘,朱慕贤恳切的请李光沛去休息,毕竟不年轻了,又赶了半天的路。回桃缘居的路上,朱慕贤手负在身后。他习惯把一天的经历在晚上心静时回想一下,白天想不周全的,有疏失之处的,这会儿细想过了,放在心里,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做得更好。他先想了一下今天经手的文卷,又想了想中午和宋学士在一起时说的话。接着想到今天岳父母一家的到来。——当然,跟着也就想起了刘姨娘和表妹于佩芸。不得不说两个人有许多地方相似。表妹现在的境况他知道。其实按朱慕贤想的,于佩芸倒是先可以去尼寺里住段日子。一来静养,二来她毕竟还新寡,去尼寺里可以说是为先夫祈福守丧,对她的名声也有好处。将来即使于家不能回去,自己母亲总不会袖手旁观。再过个一两年,等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事,她还年轻漂亮,再嫁个平实人家也不是难事。愿望是美好的。可是……问题是,表妹她自己却不甘于那样的生活。朱慕贤很了解她,她打小被纵坏了,大太太怜惜她丧母,朱家的人当她是娇客,人人都让着她。有什么好东西她都要先挑,倘若不能如愿,那必定要哭闹。即使再把东西给她送回去,她也会扔了砸了。朱慕贤决定明天去跟母亲商量一下这件事,由她出面,不管是劝说还是安排,总之都比他出面要合适。或者,给舅舅去封信,由舅舅、舅妈来安置。俗话说,覆水难收,他和表妹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的。且不说情分,表妹那个不甘人下的性子,真住进家里,必然会惹出是非。再说,她现在名义还是刘家妇,朱家既不是她婆家也不是她娘家,没有立场收容她。倘若刘家揪着这点找麻烦,甚至于在朝上弹劾攻讦,那都不是没可能的。又林已经睡下了,只是睡得不踏实,听着朱慕贤进屋的声响,撑着床头欠起身:“你回来了……”“别起来了,我洗洗也睡。”看着妻子的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朱慕贤一瞬间心中满是柔情。妻子背井离乡,在京城她没有旁人可以依靠。好不容易见着父母和弟弟,自然是百感交集。朱慕贤去快速的洗了洗回来,在又林外头躺下。“儿子呢?”“刚喂过一会儿,抱去睡了。”又林打个呵欠。别人坐月子都会更显丰满,她却没胖起来。朱慕贤有些心疼:“白天喂喂就行了。晚上就让乳娘喂吧,你瞧你,这些天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他认人呢……”又林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就认我。不认乳娘的。”朱慕贤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抚摩:“今天和岳母大人都说什么了?”“就说了一些家里的事儿,祖母身子想来不大好了……小弟很是顽劣,娘都管不了他。”其实。还说起了玉林的事情。又林问起玉林究竟生的什么病,后事又办得如何。四奶奶听她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说:“你和她倒是真要好。”又林知道四奶奶对玉林一向有心结,不过人死灯灭,再多的怨怼也该放下。果然四奶奶的态度很平和,不过说的和又林原来得着的消息也差不多。又林因为还未及笄便夭折,按于江的习俗。不但不能进祖坟,连墓碑都不能立。活生生的一个人,去的那样突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刘姨娘一直没有露面——也许她现在这种身份,并不想和旧亲戚相认。当然。这亲戚关系本来也已经够远的。从陆秀云和陆老太太那儿数,已经很疏远了,更何况她。不过亲家是贵客,接待往来本来也没有姨娘什么事儿。这几天刘姨娘过得也并不好。韩氏对她既没有特别苛待,当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儿。做妾的,服侍主母是她的本份。韩氏虽然没有让她做端水捶腿那些活计,可是主母站着她不能坐着,主母用饭她得在一旁端碗布菜。这些活计刘姨娘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她不甘心。她比韩氏貌美得多,朱长安平时表现出来的。也对她更加怜爱一些。而韩氏让她侍奉,就是因为嫉妒她。可是她向朱长安诉苦的时候,朱长安本来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了。“你说少奶奶是有意折腾你?”刘姨娘以为朱长安的不悦是冲着韩氏去,抹着泪说:“妾也知道自己碍了少奶奶的眼,这事儿也怪不得少奶奶……”朱长安冷冷地说:“既然知道怪不得少奶奶,就该谨守本份。还委屈什么?”刘姨娘一愣,朱长安已经站起身来抬脚就走了。怎么……怎么这样?不该是这样啊。以前她娘这么着撒娇,男人都吃这套。可是朱长安怎么会是这个反应?没恼那个女人,倒恼了她了?她愣了一下神,才赶紧往外追。朱长安人高腿长步子又大,已经进了正屋的门了。刘姨娘就是心里再急,也不能去正屋把人拉回来。朱长安进了正屋,韩氏正拆卸簪环准就寝了,看见丈夫忽然进来,韩氏有些意外。朱长安已经去了西屋了,这个韩氏是知道的。这么突然回来,一定有原因。“怎么回来了?”韩氏把头发随意挽了下,让丫鬟去倒茶。“别倒了,都要睡了,喝了茶倒容易走困。”“不是那样的茶,是四弟妹娘家来人了,刚刚捎来的茶叶,里头有茉莉花儿,还有柑橘花芽什么的,说很是安神解乏,睡前喝也不怕。”朱长安白天出去了,虽然也知道于江来了人,但是并没见着面。“是么?听说李家老爷夫人都来了?”“还有四弟妹的弟弟呢,个子倒生得高。我原来看四弟妹身量不高,还以为南边的人都长得小巧呢。”朱长安一笑:“这个也是因人而异,南边也是有高个子的。我到于江去过,高个子也见过不少。”说话功夫茶已经端来了,才一揭开碗盖,就闻到一股清甜好闻的香气。“好香啊。”“刚让人沏的,我还没有尝过呢。”见朱长安喝了口茶,韩氏问:“你不是去西屋歇了吗?”“不去了。”朱长安说:“赶明得空了,让府里的妈妈跟她讲讲咱们家的规矩。”韩氏就不再问了,夫妻俩品了茶,宽衣安置。大概是这茶的效用,帐子里都是一片馨香,令人熏然欲醉。朱长安本来没打算和妻子亲热,可是夫妻俩躺下来说了会儿话,又亲亲摸摸的调了会儿情,自然而然就鱼水欢好。西屋里刘姨娘却是大半宿都没睡好觉。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略收拾一下就往正屋去。韩氏的丫头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可刘姨娘受惯冷脸,这点儿事在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不但来了,还抢着端水盆伺候。结果朱长安与韩氏昨晚贪欢,今早起得比以往迟了一些。那装了的铜盆可着实不轻,哪怕只装了一半,份量也十分可观。开始为了显得恭敬,还端得高。后来见屋里总没动静,手也举不得那么高了,渐渐的越举越低。等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丫鬟们推门进去伺候的时候,刘姨娘两只胳膊都累得快没知觉了。铜盆里装的不过是半盆凉水,要用来盥洗,还得再兑热水进去。提着大铜壶的丫鬟看刘姨娘已经花容失色,好心的说了句:“你把盆放地上,我好兑水。”刘姨娘心说这一放下,三少爷出门看到的就不是自己一直辛苦的捧着盆了,这半晌不就白辛苦了?“不用,你倒吧。”那个丫鬟瞅了她一眼,心想这这姨娘心里头想的东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也不看看她现在那摇摇欲坠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