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默然呆立在原地,任割人北风层层卷起她的裙角,上面还沾染着一路而来的黄沙尘土和草木灰屑。良久,她才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掩面深深吸入一口气,她其实已不知现在要做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要带着醉禾离开。她抬眼问着齐武:“小李大人呢?”话甫一出口,她便觉脑中“轰”一声巨响。李步珏于城楼处守城门,而楚北离已然率军破门入城,那他……忽然之间闪过一个念头,她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过他是个虚伪之人,是个如同那些鼠辈一般为保命而罔顾仁义之人,她甚至开始暗自祈祷,他如今已然弃城而逃了。她只希望,他还活着。可齐武紧接着便打碎了她全部的祈求和希冀,他满目悲戚叹息说着:“李大人已经……以身许国……”“楚北离率兵攻城时,李大人拼死相抗,最终……与城楼里余下的守卫军悉数……殒身了。”心中陡然空荡,一瞬间她只觉脑中尽是空白,不知道心中是何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亦不知脸上是怎样惨然的神情,她只是双眼空洞怔怔立着,浑身的血液都在霎时冰冷凝滞了。身后突然而起的一声沉闷声响将她恍然拉了回来,她心下陡然一惊,连忙回头就见醉禾不知何时从内屋走出,现下正在她身后不远处瘫坐在地,脸白如纸,双目紧合,一道刺眼鲜红从她身下缓缓淌出。颜清辞急忙踉跄着跑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大声唤着:“醉禾……醉禾……”怀中的人无一点反应,甚至连气息都微弱了下来。“快去找郎中!快去!”她大声朝齐武喊着。一月前上京人心惶惶之时,李步珏便将府内下人悉数遣离了,以便他们出城保命,故如今院内只余她们二人,也便没有人出手帮忙,颜清辞使尽了力气,将醉禾扶起架在肩头,扶着她缓缓放至塌上。颜清辞在榻边死死握着她的手,却惊觉她的手出奇的凉,她猛然心慌难抑。“醉禾,醉禾你别吓我……”甫得知李步珏身死的消息,她已然悲恸非常,如今看着榻上虚弱不堪的人,整颗心就好似被活生生剜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她只是反反复复一次次揉搓着她的手,却终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一阵急急橐橐声由远及近,郎中终于赶到。见了郎中,颜清辞便好似一下抓到救命稻草,死死扒着来人的手腕,双膝跪伏于地,声音颤抖着一遍遍哭喊道:“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郎中似是被她这般反应吓到,赶忙将她扶起:“姑娘请去屋外等候,我先为李夫人施针,催其醒转,然后再助其生产。”颜清辞侧头直直瞧着榻上的人,双手却仍是死死紧攥着不肯松,她好怕醉禾会醒不过来,她好怕……齐武见状,赶忙拉开了颜清辞的手,半推半拉着将她带出了屋。从烈日碧空至星月挂枝,颜清辞只是颓然瘫坐在屋外的青石板上,屋内先是死寂,接着是连着三四个时辰的哭叫,到了现在,又归于沉寂。她已经再也不敢去想里面是怎样的情形了,短短半日,她竟觉比一生都还要长,恍惚间,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从青阳城到上京,数万名惨死的将士,鲜血铺洒的疆土,以及为国许身的李步珏……只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境……可是她抬眸,入目仍是鸱吻下高高斜着的梅花枝,风卷起时,枝头的一朵粉红,落了。屋内骤然惊起一声婴儿的啼哭,撕碎了长久的沉默,颜清辞猛然回神,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直入屋内。只是她一近榻前,却发觉在襁褓婴儿的身旁,她的气息似乎更加微弱了,就若风中残烛,似将死之人。甫稍稍抬起的心又轰一下坠落。郎中垂首颓然开口:“是位小千金,只是……”“只是李夫人身子实在太过虚弱,如今又是因惊早产……于产子后不幸崩中……”崩中……心内骤然万般绞痛,麻木的感觉好似猛的醒转,悲恸再难抑,积蓄了这许久的眼泪便如开闸洪水喷涌而出,国破家亡,亲朋离世,爱人生死不明,她实在接受不了这猝然发生的一切。她大哭着朝郎中喊着:“求你救救她,她不能死,你救救她啊……”郎中却只是垂首摇头,看了看床榻旁打开的药箱以及四周散落的各式药瓶,沉吟叹息着:“能用的不能用的药,我都用过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天命了……”郎中实在无力,朝榻上人作揖三拜,黯然离去,至门口又唉声道:“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姑娘与李夫人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