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兵里,有上有双亲需奉,下有妻儿待养的人,亦有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小少年,战事突起,或许他们还未成婚,或许此刻他们家中便有一位女子日夜望着窗外,在一场又一场翻天的大雪中,盼望心上人的归来。只是再也等不到了。她茫然望着雪色尽头延续的天地,心中空荡,悲戚万分却落不下一滴泪,只余耳边呼啸风声,既近且远。却不多时,这片宁静就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颜清辞收回目光,就见有一队士兵从远处小跑过来,然后停立在她面前。为首的那个人用剑指了指颜清辞,对左右两个人道:“就是她,将她捆起来!”颜清辞闻言顿时万分疑惑,却并不等她开口发问,那两个士兵就一齐捆了她的双手,推搡着押她向前走去。“要带我去哪?!”一阵一阵狂乱的不安在她心底疯长,发出的声音都带了些微颤抖。“狱牢。”她心中的惊乱顿时达到顶峰,一下既疑惑又恐惧。“为何?!为何要带我去那?!”为首那人粗着嗓音,怒斥道:“你做了什么龌龊之事难道自己不知晓?!通敌叛国,私泄军机,这是诛九族的罪愆!你如此置全军性命不顾,简直就该堕入无间地狱!就是死上千百次也对不起我军数千英灵!”、我信她通敌叛国?私泄军机?这样大逆不道的字眼怎样会平白无故安在自己身上?!颜清辞登时呆愣,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掌心湿凉如寒冰。她想抗拒争辩,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满心惊急竟也一时哽噎在喉,心神慌乱间脑中一片混沌,她没有办法自证,只能任由身后的士兵将自己押送至狱牢。牢门大开,她便被一掌推了进去,力道之大,让她一下扑倒在地,侧脸压在双臂之间的铁链上,火辣辣一阵疼。她用肘撑地艰难爬起,靠坐在背后的石壁上,阵阵刺骨的冰凉冲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极力从那方混沌空白中抽神,细细自忖着方才突发的一切。那士兵神色憎恶,瞧向她的眼神直要将她抽骨剥肉,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他一字一字说出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足以让自己蒙冤而死,甚至尸身还要在闹市街头被连日鞭笞,更坏的是,整个颜家,都要因此罪愆而连坐。这般念想一涌现,立时一股钻心寒意就从脚底涌上头顶,她一下就知晓了为何昨夜有大批大批的伤兵送来,也知晓了军队为何突然大败,原是有人泄露了军机。可这个人不是她!她的心陡然颤抖着,极尽全力冷静下来,调动全部的思绪想着辩解之法,却发觉只是枉然,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全然不知,甚至连自己因何受冤都不明了。正无望间,忽闻有铁链哗啦声响。颜清辞登时惊的抬眸,就见是一狱卒正解着自己这间牢门的锁链。她心下一动,赶忙手脚并用站起,伴着脚链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走过去。甫一站定,就对上了沈姒那双潋滟的杏眸,眸底翻涌着和捉拿她的士兵一样的灼灼怒气。颜清辞被这眼神所逼,不由后退了几步。狱卒解开门外铁锁,沈姒就大步进了来。素手一挥,层层叠叠的纸张就扑洒了漫天,在空中盘旋飞舞了几下,就渐次飘落下来,满目都是晕眼的白。颜清辞赶忙蹲下,捡起掉落的纸张看着上面的字,顿时心中一震,仿佛霎时连呼吸都遏住了,拾东西的手止不住颤抖,白纸黑字就在她眼前不停晃动摇摆,墨迹好似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嘴,直要将她吞噬殆尽。上面洋洋洒洒,堆砌铺陈的字字句句,皆关乎朝廷之军的布阵调遣,谋划布局,所书所道,不尽详细。“古人常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此刻倒是见识了,菩萨面下是怎样的恶鬼心肠!”颜清辞抬头看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分说,只能兀自无力辩驳:“我没有!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我……”沈姒眉心深蹙,神色满是嫌恶,当即冷声呵她:“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她指了指那遍地的雪白:“这所有的军报,都是从你的住处翻出来的,不是你以此通敌又能有谁?!”颜清辞心跳如鼓,脑中却渐渐清晰起来,自那日李师父将她劝回后,她便一直住在医房,晚上也宿在那,想来正就是因了她不曾回过房中,这才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竟要用此等背弃天下的罪名来污蔑她。她起身面向沈姒,高声为自己辩白。“不是这样的,我虽不知这些东西为何会在我的住处,却肯定是有人要以此陷害我,若一切真的是我所为,我又怎会傻到留着这些等着你们来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