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脸色彻底阴鸷下来,那把剑仍旧一动不动架在他脖颈处,好似一使力便会令他立刻身首异处。楚北离垂眸瞧了瞧那把剑,对他道:“你自然也可以杀了朕,只是这般,你和颜清辞,都会死得很惨。”楚昱侧目看向寝殿另一侧依然跪伏于地无力站起的颜清辞,她亦极力瞧向这边,已然满脸泪痕,却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他缓缓地,移开了那把剑。楚北离似是很满意他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杀了她,朕还许你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王爷,侯服玉食,得享天下人供奉。”楚昱紧紧攥着剑柄,白皙分明的骨节已然泛红,眼尾亦蒙上猩红。他就这般直直瞧着颜清辞,明明离他这样近,却又仿佛永远无法触及的那样远而他们这一生,好似都是这样的距离。从十三年前她、无一生还楚昱却费力朝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散落在一旁的卷轴。颜清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那便是许久之前他为自己做的画像,描绘的正是那日皇宫御花园中自己抬头看烟花的样子,他还曾笑言,要待到他们成婚那日赠给自己。只是那副画,并未来得及做完,她的嘴唇仍旧没有上色。他说他寻了许久,都寻不到与她唇色相似的颜色,其实从一开始,便注定这幅画,是不会有结局的罢。他忽而眸色一亮,苍白虚弱的脸上绽出一抹温暖明亮的笑,他抬手,用拇指在唇边的鲜血处点染了一下,随即费力弓起身子,将指腹处沾染的血色染在了画像中她苍白的唇上。只一瞬,画像中的人便霎时鲜活起来,赤色唇瓣,在这素白的纸上,是那样灼烈刺目。他定定瞧着画像中的人,亦是他心底的那个人,唇边笑意满溢,伴着滴滴泪珠滚落。或许这样,也算是他吻过她了,亦吻过了他过往十三年的倾心爱慕。他从画中移开眼,视线落在颜清辞的脸上,呼吸一下浅比一下,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对她莞尔,正如少时那般别无二致的青春、干净,带着暗暗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遣倦旖旎。好似这十三年来无时无刻她见到他时,他都是这样笑着的。“这幅画,总算是……画完了……”低低道完这句话,他便好似呼出了胸腔中最后一丝气息,带着明亮浅淡的笑,轻轻合上了眼。颜清辞抱着怀中越发冰凉的人,脚下的鲜血已然冷固成暗暗赭色,空荡大殿内静的出奇,唯有天地间的雷鸣电闪未曾停歇,似乎在为刚刚逝去的人鸣颂着哀歌。满殿血腥之气惹得楚北离很是不满,他朝两侧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将楚昱的尸体带下去,以免污了殿内清乾之气。宫人上前去,颜清辞却死死抓着怀中之人不肯放手,她只是双眸空洞颓然瘫坐着,不闻耳畔杂音,亦不见周遭之人。宫人皆停顿下来,颜清辞被带入宫中多日,楚北离欲择其为妃的消息早便传遍了宫闱,如今面对她的阻拦,宫人们自然不敢放肆,便俯首面向楚北离,询问他的意思。楚北离只满目嫌恶打量了楚昱几眼,便对宫人道:“还不快将他拉下去。”宫人得了令,便悉数上前来将二人扯开,颜清辞死死抓着楚昱的衣袖,竟被几个力大的宫人推倒在地。她伏于地上,于朦胧微茫中瞧着他缓缓离去,在退出殿内的最后一瞬,她记忆中那个欲上青天揽明月的鲜衣怒马少年郎,竟好似一缕青烟吹散,霎时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