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九阙不喜欢“多事之秋”这四个字。
因为去年的秋日就不太平,没想到今年亦如此。
只是去年的不太平来源于先帝驾崩,新帝临朝下的暗潮涌动,是人祸。
今年的不太平来自于夏末秋初,席卷西南的大旱,乃天灾。
秋收之前,赤地千里,西南几个州府的减产乃至绝收已成定局。
反观盛京,则是大雨连绵不绝,要不是三城兵马司派出全部数百人手,联合召集来的民间工匠,一起没日没夜挖了三天排水渠,整个京城都险些被淹。
在这个当口,两个最不能病的人一起病倒了。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内阁首辅范阁老。
皇上是因为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加上进来事务庞杂,夜难安寝,一夜冷雨后就得了重风寒,发热不退,咳喘不止。
范阁老则是在雨后的进宫路上,因为走得太急,不幸滑倒,他一把年纪,能给虞九阙当太爷爷,这一下直接把骨头摔裂了。
事已至此,满朝文武忽然反应过来,接下来带领大家面对这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乱局之人,只剩下虞九阙这位无名有实的“内相”了。
虞九阙没空面对旁人的质疑。
他掌印司礼监以来,所做之事,桩桩件件,自认无愧于朝,无愧于心。
只是这回的灾情来势汹汹,西南大旱不说,北边眼看还要被淹。
也不知道龙王爷怎么想的,但凡把这雨匀一匀也好。
自古以来,和赈灾同步的,往往都是整治贪腐,不然怎么解释朝廷调粮赈灾的旨意还没到,西南州府的几个粮仓就一起着了火?
天高皇帝远,西南官场拉帮结派,沆瀣一气,若不出事,还教人一时注意不到这群搅合在一起的地头蛇。
虞九阙把累累罪状送到龙榻前,贪腐数额之巨,把病中的皇帝气得捶床。
他询问虞九阙的意见,虞九阙只一个字:斩。
此等朝廷蛀虫,拿着民脂民膏,把自己喂了个脑满肠肥。
不杀不足以平万民愤,不杀不足以威慑九州臣。
内阁那头,随了范阁老,看不上虞九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还想和皇帝掰扯掰扯这几个人的是非功过。
罚,当然要罚,砍头的话,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奈何他们劝谏无果,皇帝被激起了气性,直接下了押人进京斩立决的圣旨。
虞九阙以三个人头为祭,成功再次将一票文武大臣震住,各个都开始快速思索,自己的屁股到底干不干净。
那些心虚的,或是曾与西南官场有来往的,晚上睡觉都恨不得睁只眼,生怕睡梦中被东厂的厂卫抓走,丢进诏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宫大内,过了养心。门,就是司礼监。
殿外,大雨已停,天色依旧阴沉。
虞九阙看着眼皮子底下的折子,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西南受旱绝收,北地大雨淹田,要说现在朝廷最缺什么,当然就是两样东西:银子、粮食。
可想要把这两样东西调动起来,那真是难于上青天。
国库不丰,是大雍旧弊。
粮仓被烧,是贪官作祟。
这两件事情,都不是能够一朝解决的容易事。
而今皇帝缠绵病榻,东宫太子年幼,首辅还在家养骨头,六部官员凑在一起,说不了两句都能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