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没有?赶紧拿走,”头还未抬起,就听到对面的催促声,话音中很有些古怪的成分,就像是在掩饰着什么——而当她抬眼望去时,斯库瓦罗本人也掩饰性地扭着头以回避她的目光。在发愣的同时,纲吉慢慢地按住盒子,挪到自己面前。“这个是,给我的……?”“这个、咳,是见面礼。”“……”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然后又同时闭上嘴,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的交汇了一瞬,然后各自躲开,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程度的尴尬。“啧——烦死了!所以说,”斯库瓦罗低咒一声,右手陷入头发之中,用力拨过,然后胡乱地挥了一下,“不是有这样的礼节么——上门拜访的话,要带上——手信,土产,或者——管他别的什么!”“噢——哦,”听他说得磕磕绊绊的,纲吉也回答得磕磕绊绊的,表情十分僵硬,“我知道了,谢谢你。”然而,这个回复只是让他低下头,直接单手挡住了脸,似乎落入到某种十分挫败并万分自我谴责的情绪之中。银色的长发从手腕边沿着手臂垂下,甚至比其本人更容易吸引住纲吉的目光。她好不容易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这份见面礼上面,打开之前,她飞快地瞅了对方一眼,见没有反应,便一鼓作气拆开了包装盒,掀开盖子。“……啊。”是意大利的巧克力。因为包装上全是意大利语,纲吉也不很熟悉它们的牌子,但仅仅是这样看上去,就觉得很高级了。她也许不像骸那么狂热,但的的确确是喜欢巧克力的,因此,她沉默片刻,还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出一句实际的、完整的话来,只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啊,那个……不知道你这种小鬼头会喜欢什么,”斯库瓦罗见状便放下手,总算肯露出正脸,随后开始了干巴巴的解释。“太随便的话很没礼貌,我可不想让你小瞧了我们瓦利亚。”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嘀嘀咕咕地说了些“本来想要送饰品的,但是玛蒙说太贵重的话,很难让人收下,也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之类的话。送饰品的念头自然是来自十年后的记忆,起初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到是不是该礼节性地带点东西过去——虽然觉得很麻烦。挑选礼物的时候就变得更加麻烦了,精致又好看的东西太多了,能被他看上的自然也不会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便宜货,相反,都是普通人难以割舍的价位,玛蒙飘过之时,看他纠结那么久,便抱着不明的心思提醒他一句:就算买了这样的礼物,人家也不会收下的,放弃吧。……总而言之,用一句“只是任务需要路过并盛町并顺带来瞅一眼打败他们的小鬼是否还活着”的理由,完全无法对以上行为作出充分的解释。其实,纲吉很想告诉他,送巧克力其实也蛮容易惹人误会的,也很想说,深更半夜给人女孩子送甜食,一般情况下不被暴打一顿就不错了,不过看他那一副凶巴巴的可怕表情,就机智地把话咽了回去,换成一个点头加一个“哦”字。“所以就问了——我是说!正好路斯利亚看到!然后……他说甜食啊、什么的,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所以,就……靠,我管你喜不喜欢呢!”他又一次露出那种糟糕、忍无可忍的表情,好像说如果纲吉不收下的话就当场把她办了一样——至于用何种方式,暂且让我们搁置一旁。明晃晃的威胁令人有些心惊胆战,她顾不得别的,只是用力点头说“我很喜欢而且超级喜欢让您费心了真的非常感谢!”然后便迅速低头,视线死死地抓住桌脚不动摇。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被努力压制住,换来了肩膀的微微发抖。啊……这样一想,下一年的本命巧克力有着落了,顿时有点小激动呢!大人的心思当斯库瓦罗终于从心理挣扎和自我厌弃中解脱出来,突然发觉对面没了动静,四周也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声音,扭头一看,主人已经毫无危机意识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把手搭在边沿,头斜斜地靠在上臂,刘海从脸侧划下,显得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是一不小心睡过去的。心中一番起伏后又恢复平静,变为一声叹息:“果然……说到底不过是小鬼头罢了。”似乎什么都不懂,也不必要懂,无论是九代目和他的部下,还是身为家庭教师的第一杀手,对此都抱着“纵容”的心态,任其保持着最单纯的心思,在平静的校园生活中无忧无虑,在黑手党的继承人中——哪怕是相同的年龄——大概算是屈指可数的了吧。这样想着,斯库瓦罗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放到了纲吉的头上,试探性地从表面轻轻拂过。柔软、喜欢乱翘的棕色发丝,一如初次见面的时候,除了长度之外没什么真切的变化,不知何时渐渐延长至肩膀的发尾显得松软、零碎,沿着脖颈的轮廓曲线垂落,露出光洁细腻的皮肤。她本身也穿得十分单薄,虽然肩上披着外衣,但依然可以看清那之下只有一件不很贴身的碎花裙子,轻而薄得似乎很轻易就能掀开。尽管领口开得不高不低,却因为此刻睡姿的忽视,而松散地敞开不少。而其本人却毫无知觉地闭着眼睛,身体自然放松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没有一点转醒的趋势。在心里的某处抱怨着丢下客人不管就这样子自顾自地睡着,还得让人把她弄回床上去,但斯库瓦罗其实也明白,若不是自己昼伏夜出的杀手习性使然,就不会在深更半夜把人家吵醒。义肢就算拆掉了危险的武器,也因为不够灵活而不方便做这些细致的事情,斯库瓦罗也并不打算惊醒纲吉,便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托起她的肩膀,在她的身体往后扬之前用手肘抵住,手心转而托住后脑,另一只手从身体下方环过勾住膝盖另一侧,稍一用力就将整个人抱了起来。和预想中的差不多,对于他来说非常轻,相应地,骨架也很小,仿佛自己不需要怎么用力,就能将那皮肤表面之下的血管和骨头掐断一样。因此,很难想象,在这副看上去轻巧又柔弱的身躯里,蕴藏着能将他们瓦利亚老大,甚至更强大、可怕的敌人打败的力量。如果把它全归为火炎的关系,那未免有点太轻视自己的对手了——尽管血统确实不可忽视地起到了必要性作用。斯库瓦罗将人慢慢放下,靠在床铺上后才抽出手,扫了眼,不由皱起眉头,附身将先前几乎被抛在地上、卷成一团的被子拾起来,拉了拉盖上去。在把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之前,那副恬静的睡颜似乎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样东西,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台灯的光线下,不自觉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刚进房间来的那个时候,斯库瓦罗正巧和躺在床上的纲吉的视线交汇,碍于角度关系,她需要往外侧仰起头才能望见他,在那短暂的片刻里,比起被人发现的事实,那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脖颈和胸口更牵扯思维与行动的协调。正如此时此刻。睡觉时本来就不会穿内衣,纲吉又以这样毫无遮掩的姿势仰躺在被窝中,轻飘飘的睡衣下伸直显现出可以分辨清楚的弧线。这让他不受控制地联想起无缘无故得到的记忆片段。虽然是继承了未来自己的记忆,但却并不属于自己,突然间灌输到头脑中时显得混乱不堪,除了战斗结果之外,其他大多都不太分明,模模糊糊的搅成一片,而有时候,某些细节又会毫无征兆地变得清晰起来,特别是那种由心底而生的感觉,最真实明了,也最令人困扰、心烦不已。又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明明有“发生过的记忆”,梦醒之后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