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夫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种让人心碎的话,劳拉忍不住眼眶一热。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所以紧紧地抿着嘴唇,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来,良久,才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伊薇特听到这个声音,就转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神情,眼中不由得浮现出诧异的神情。
“你这是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劳拉努力地忍着眼泪,可却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哽咽,“我只是——”
眼中蒙上一层模糊的水雾,喉咙也酸涩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硬是没让泪水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怎么啦?”伊薇特放柔了语气,轻声问,“因为要去参加以前喜欢过的人的婚礼,所以在感慨你已经逝去的少女时代吗?”
劳拉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类似于抽噎的古怪笑声。
她缓了缓神,才带着重重的鼻音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就别再用这件事来打趣我了,夫人。”
伊薇特微微笑了起来。
她们一时就都没再说话,手底下仍然默契而平稳地交换着羊皮纸、专心致志地誊写今年的数据。
直到档案室的门外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嚣。
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喝骂,嘈杂得几乎要冲破走廊中随处布下的消音咒。噪音透过厚重的橡木门飘进来,在暗色的穹顶之下和高耸的石墙间回荡不休。
这实在是很离谱怪异的现象,因为向来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吵闹——学者们即使有了纠纷,也只会通过报刊杂志上的论战来解决矛盾。神秘事务司和缄默人们沉寂避世了近百年,就是从最近几个月开始,才渐渐被世俗的争端所侵染,不再能够脱离于政治之外、独善其身了。
伊薇特眼睛都没抬起来,只是在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冰冷笑意。
“听听,听听。”她淡淡地对劳拉说,“抓人都抓到神秘事务司来了。”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劳拉担忧地说,一边从怀中的小木匣中抽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来,递给伊薇特,又将她递回来的另一卷羊皮纸小心卷好,放回小木匣里,有条不紊地调整好纸卷的顺序。
“看看他们朝哪个厅去了。”伊薇特不以为意地吩咐道。
劳拉依言将手里捧着的木匣子搁到膝盖上,抽出魔杖,低声念了一句:“人形显身。”
五六个幽灵似的模糊人形从她魔杖尖浮现出来,影影绰绰的,风中烛火般摇晃着,看不分明。
劳拉静静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告诉伊薇特:“——好像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伊薇特微微挑了一下眉。
“朝我们来的?”她轻声反问,淡笑着摇了摇头,比对着书上的句子在羊皮纸上添了一个数字,慢吞吞地对劳拉说,“那来的人是谁,就不难猜了,是吧?”
她说着,朝劳拉伸出一只手。
劳拉赶紧把魔杖收起来,重新捧起小木匣子,从里面再挑出了一卷羊皮纸递进伊薇特手里,把她递还的羊皮纸收回来,依旧按顺序归拢整齐。
外边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来势汹汹地踏着地面,几乎连书架也跟着颤动起来。
伊薇特神情无波,劳拉却不时瞥向门口,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她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低声问伊薇特:“……我是不是应该去给谁报个信?”
“别费神了。”伊薇特轻飘飘地说,“事情真有那么危急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给你任何传递消息的机会;事情要是没那么危急,我自己就应付得来。”
“乌姆里奇想动天文厅,不是一天两天了。”劳拉的表情仍然忧虑不安,神色沉重地说,“这次要是还让埃弗里来,恐怕也是想利用他急于报复的心态,志在必得呢。”
“他一次两次没能从我们手里讨到便宜,难道三次四次就行了?”伊薇特笑着看了劳拉一眼,语气从容而轻快。
她将手中的羊皮纸卷递给劳拉,顺便安慰似地拍了拍年轻女巫的手背,然后催动悬浮椅子,缓缓从书架顶层降至地面。
劳拉悄无声息地跟在她后面,一边用魔杖将木匣中被修正过的纸卷做好标记,将盖子合好,珍而重之地捧在怀中。
“别怕,劳拉。”从高背椅上站起来时,伊薇特平平静静地对她说,“要是他们顾不上你,你就留下来,替我管好这里的事。要是他们连你也一起带走,把一切事都推给我就行了。你知道该怎么说,是不是?”
她静静地望着劳拉,眸中带着浅淡而宁和的笑意。
劳拉轻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用苦涩的声音平板念道:“——‘我不知道’、‘我不能决定’、‘这个不归我管’,还有,‘我听我们夫人的。’”